第一天的比赛险之又险地赢了下来。
离场时,理央的视线无声扫过看台的某个角落。
都留静还是那副面无表情的样子。
而他旁边那个骚包的男人正冲着他的方向挥手,笑得一脸璨烂。
理央面无表情地移开目光,没做任何回应,跟着大部队回了酒店。
家长会出钱请队员们去吃烤肉,庆祝首战告捷。
不过理央没去。
京谷也没去。
理央不想应付那种热闹的场面,至于京谷,大概也是同样的原因。
等到太阳渐渐沉入地平线,理央才换上运动服独自出门夜跑。
夜晚的风带着东京特有的喧嚣气息。
理央跑过灯火通明的街口,跑过寂静无人的小巷,熟悉的场景勾起了尘封的记忆。
那些被刻意尘封的记忆,被熟悉的场景轻易勾出。
东京,这个世界闻名的大都市,在他眼里不过是个藏污纳垢的地方而已!
刚来东京那几年,他就象个被命运丢弃的弃子,没有一件好事落在他头上。
直到上了初中,遇到那对有意思的表兄弟,他终于算是有了些归属感。
他一度以为自己可以就那样吵吵闹闹、却也安稳地度过每一天。
然而现实却给了他一记响亮的耳光。
他不过是救了个被霸凌的同学。
作为“回报”,他等来的是在巷子里以一敌多的围殴。
事后学校调查事情经过,那个被霸凌的家伙害怕遭到报复,不敢出来作证。
他白白挨了一顿打,还连累排球部被强制停止部活。
也正是在那时,他听说了“清谷”的消息,于是干脆转学回了宫城。
佐久早有句话说的不错,他就是逃了,逃离了这个让他窒息的城市。
黏腻的汗水包裹着皮肤,胸口的郁气也随着急促的呼吸散去不少。
回到酒店时,走廊里还能听见队友们枕头大战的喧闹声。
理央绕开战场,拿着换洗衣物和洗漱用品,悠悠走向大浴场。
这个时间点浴场里空无一人,正是他想要的清净。
氤氲的水汽模糊了灯光,也模糊了人的轮廓。
理央找了个角落的位置坐下。
刚把香皂的泡沫打满后背,身后就传来推拉门被拉开的声响。
他没回头,只听见脚步声由远及近。
从理央身后经过时,那人似乎没注意脚下,一脚就将理央刚开封的香皂踢翻在地。
理央的动作停住,抬起头顺着那双肌肉线条分明的腿往上看,京谷那张脸映入眼帘。
“你走路不长眼睛吗?”理央声音冰冷。
“啧,意外。”京谷烦躁地抓了把头发,算是解释。
理央没说话,只是一双阴沉的眼睛深深看了他一眼,这才转过头继续搓背。
京谷紧抿着嘴看着理央线条冷硬的背影,沉默着在旁边的位置坐下。
浴场里只剩下哗哗的水流声。
京谷瞥了眼理央脚边那块在地上滚了好几圈的香皂,顿了顿,把自己那块还没用过的推了过去。
“用我的。”
理央看都没看,径自从洗漱篮里拿出沐浴露。
“不需要。”
浴场空气顿时一凝。
僵持之中,好半晌,京谷突然闷声开口。
“你好象很讨厌我。”
可刚问出口他又有些懊恼,自己什么时候是在意这种事的人了?
但在心底某处却又想知道答案。
理央正拿着花洒冲洗身上的泡沫,水流从他苍白的手臂滑落,溅在地面上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
那些陈旧的记忆又从阴暗处叫嚣着翻涌出来。
他关掉水,水声戛然而止。
雾气里,他冷淡的眉眼显得有些不真切。
“因为我不喜欢控制不住自己的人。”
京谷拿着搓澡刷的手停在了半空中。
浴池的热汤还在汩汩地冒着热气,朝向院子的玻璃拉门上凝结了一层细密的水珠,将外面的夜色隔绝成一片模糊的光影。
偌大的浴场,只剩下理央冲澡的水声。
周遭的沉默带着一股说不清的压抑。
这一刻,理央甚至莫名觉得身边这个人的气息透着一股说不出的难受。
那个一向像刺猬一样,谁碰怼谁的京谷贤太郎,竟然没有还嘴!
这种反常让理央浑身都不自在起来。
他三两下冲干净自己,又面无表情地走过去,捡起那块香皂冲洗干净,端着洗漱盆起身准备离开。
就在他迈出脚步的瞬间,京谷低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喂。”
“打完全国赛,我就会退出社团。”
理央的脚步猛地顿住,心下猛地一颤。
……退出社团?
他有些愕然地站在原地,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那个把排球看做自己身体的一部分的京谷,竟然说要主动离开?
这算什么?示弱吗?
不可否认,理央的心有些乱。
他已经很久没有处理过这种复杂的人际关系了。
烦躁地“啧”了一声,“关我什么事!”
冷冷丢下这句话,他头也不回地跨步离开了浴场。
京谷看着那个匆匆离开的背影,与记忆中那个小小的身影明明相去甚远,却又渐渐重叠。
一夜无话……
第二天,南三中的对手正是理央曾经的学校怒所中学。
毫无悬念,南三中输得彻底。
列队行礼的时候,好巧不巧理央正对着佐久早。
两人握了手,佐久早那张好看的脸上没什么表情,却在收回手后娴熟地在队服上蹭了蹭。
理央的眼角跳了一下。
大家都是打的同一个球,谁比谁干净啊?
“你的扣球真是越来越恶心了。”
佐久早没什么情绪的声音响起。
理央懒得跟他计较,直接已读乱回。
“多谢夸奖。”
佐久早的嘴角似乎僵了一瞬。
转过身又冷不丁扔下一句。
“早说了,你是赢不了我的。”
理央终于舍得掀起眼皮,那双藏在半长刘海下的眼睛静静地看了他两秒。
“我不和手脚灵活的猴子比高低。”
话音刚落,佐久早手背上的青筋都暴起了。
他身后的后辈们个个惊得下巴掉了一地。
这还是他们第一次看见佐久早前辈在恶心人方面吃瘪呢。
站在佐久早旁边的古森差点没憋住笑,他用力咳了几声,走到两人中间。
“理央,你高中还会继续打排球吧?”
理央冲他点了下头,算是回应,随即转身跟着队伍离开球场。
身后,下一场比赛的队伍已经开始进场热身。
他们需要去专门的休整场馆做赛后拉伸。
怒所的队伍里,好些没见过理央的一、二年生在他走后小声议论起来。
“刚才那个3号好高啊,扣球超帅的!”
“对啊对啊,而且他的打扮感觉又酷又神秘!”
旁边几个替补席上的三年级生闻言,发出一声嗤笑。
“你们不认识他?那家伙当初可是因为打架上过报纸的。”
“当初连累我们整个部被禁赛,他倒好,拍拍屁股转学跑了。”
“就是说,这种有暴力倾向的人,真不知道他们监督是怎么允许他继续参加比赛的!”
另一个三年级生接话,语气里的厌恶几乎要溢出来。
“他现在的队里不也有个混混一样的家伙吗?这种人凑到一起,哪天在队里自己人打起来,那才叫好看呢。”
眼看两人越说越过分,几个后辈脸色尴尬,却又不敢插嘴。
忽然一道阴影出现在他们身后。
佐久早不知何时走了过来,居高临下地看着那两个说得正起劲的三年生,眉头紧锁。
“叽叽喳喳的我还以为是麻雀在叫呢。有时间议论别人的过去,不如想想怎么让自己的名字出现在首发名单上。”
“还是说,你们的水平只配在场下说这些毫无根据的闲话?”
那两个三年生的脸瞬间涨成了猪肝色,张了张嘴,却一个字都反驳不出来。
佐久早平时说话也难听,但通常不带什么负面情绪。
可此时的话却实实在在带着冷意。
古森笑着走上前,熟练地打着圆场。
他看了一眼那两个尴尬的队友,又象是想起了什么,补充了一句。
“啊!不过当年的事,真相可不完全是报纸上写的那样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