卧房很快便收拾妥当了。
虞九渊抬手轻抚李昭华的脸颊，温声道：“孤先进宫，缺什么便同妙仪说。”
李昭华倚在门边，目光眷恋地追随他的背影，直至他消失在廊角，脸上那温柔的神色才缓缓褪去，转为一片慵懒的冷淡。
她坐在软榻上，手心轻轻抚摸高耸的腹部。
听见脚步声渐近，连眼皮都未抬一下。
“李姐姐真是好手段。”冯妙仪满头珠翠，步摇随着她的走动泠泠作响，声音却如淬了冰。
李昭华这才抬眸望去，面上露出些许讶色：“妙仪妹妹这话，从何说起？”
见她这般装模作样，冯妙仪眼底掠过一丝嫌恶，压低嗓音：“我不知你是如何哄得殿下又将你给带了回来，但李昭华，你进过宫，当过摄政王妃，一个残花败柳之身，纵是回来了，又能改变什么？别以为有了身孕，就能把殿下从我身边夺走！”
说到最后，她的声音几乎撕裂，染上狰狞。
她抛下一切跟随虞九渊回到盛京，图的不只是荣华富贵，更要他这个人！
在边关救下他时，她就爱上了这个男人，无论如何，无论是谁挡在面前，她都不会退让，尤其是李昭华，这个曾在他心里扎根的女人，她更容不得半分！
李昭华静静望着她，轻声道：“妙仪妹妹说笑了，我从未这般想过。”
“没想过？”冯妙仪嗤笑一声，“那你又为何回来？”
望着她毫不掩饰的敌意，李昭华几不可闻地轻叹一声，“妙仪妹妹，你若是聪明些，这场戏或许还能陪我多玩些时日，今日这般……倒真让我觉得无趣了。”
“你——！”冯妙仪目眦欲裂，厉声道，“李昭华，你别得意！等着吧，早晚有一天我会让殿下看清你的真面目！想跟我抢？你休想！”
说罢，冯妙仪便拂袖转身，气急败坏地离开了昭华院。
李昭华望着她离去的背影，唇角牵起一抹极浅淡的笑意。
想起虞九渊今日所言，她眸子微闪，缓缓起身，去了院内的小厨房。
皇宫，大殿。
“幸不辱命，北狄已退。”虞九渊立于殿中，看向上首的宁修。
宁修毫无顾忌地端坐在龙椅上，目光沉沉地落在他身上，半晌方淡淡道：“太子果真好本事。”
虞九渊与宁修目光相接，两人眼中都有寒冰迸射。
须臾，宁修语气放缓了几分，“此番你立下大功，想要何奖赏？”
“为大虞征战，孤心甘情愿，何以求赏？”
虞九渊声音依旧疏冷。
宁修唇角紧抿，摆了摆手：“罢了，去瞧瞧你母后罢。此番你离京多日，她思你成疾，还病过一场。且去吧。”
虞九渊闻言略一停顿，转身离开大殿。
他身影方逝，宁修脸色就骤然阴沉下来。
他侧目看向身旁的大太监郑云，“他当真带了个有孕的女子回京？”
郑云垂首，沉默即是默认。
“呵……还真是大虞的好太子！”宁修猛地将手边的砚台狠狠掼在地上。
郑云摒息凝神，不敢发出一丝声响。
……
待离开大殿，郑云才微微松了口气。
侍立在侧的郑江看着义父如此模样，颇觉稀奇，忍不住低声问道：“义父，太子殿下大胜归来，北狄之患已解，您何故还这般忧心？莫非又出了什么变故？”
郑云瞥他一眼，摇头叹息：“这大虞的天……怕是要变了。”
而一切风波的源头，还是因为一个女子。
坤宁宫。
博皇后拉着虞九渊的手细细端详，问了许多边关寒暖，半晌，才压低声音道：“听闻……你带了一名女子回京？”
虞九渊动作微顿。
自与李昭华重新旧好之日起，他便没打算隐瞒。
“是。”虞九渊坦然颔首。
博皇后见他的神色，心头一沉，知子莫若母，她挥退左右，沉声问道：“那女子……”
“是。”不等她说完，虞九渊便再度应声。
博皇后看着他毫无回避的模样，只觉头痛欲裂。
“一个女子，竟让你如此大费周章！阿渊，她可是——”博皇后声音陡然拔高，却又硬生生将后半句话给咽了回去。
摄政王强掳李昭华入宫已是惹得朝野非议，如今李昭华竟又回了九渊身边，日后还不知要掀起多少风浪，她毕竟曾是摄政王妃！
“阿渊，你乃当朝太子，一言一行皆在众目睽睽之下，史官秉笔直书，你让后世如何评说你？”博皇后终究压低了嗓音，沉沉说出了这番话。
虞九渊俊美的脸上浮起一丝冷嘲：“那宁修呢？”
博皇后脸色一变，“这怎能相提并论——”
“只因这天下在他手中，所以，儿臣心爱的女人就要入宫？母后，宁修今日欺我辱我，来日，若权柄在我手中，我必叫他求生不能，求死不得！”
虞九渊话语森然，戾气尽显。
博皇后瞳孔骤缩，嘴唇翕动，不知该说什么。
“母后，昭昭已有身孕，是双胎。”
“那是我的骨肉。”
虞九渊看向博皇后，语气缓了下来，甚至透出几分罕见的柔和。
这句话，彻底堵住了博皇后的劝说。
她哑然半晌，最终只化作一声长叹：“真是冤孽……”
虞九渊方离宫，便见府中护卫匆匆迎上前来。
他眉头一蹙，当是府中出了急事。
却见那侍卫将一个食盒递给灵安，躬身禀道：“殿下，这是……是那位为您备下的点心。她说您一路奔波，未及用膳便入宫觐见，定然饿了，故而亲手做了这些，请您在回府途中垫垫。”
侍卫不知该如何称呼李昭华，只得含糊以“那位”代指。
闻言，虞九渊冷峻的眉眼不由自主地柔和了几分。
“回府。”
他接过食盒登上马车，掀开盒盖，里面是几样做得极精致的点心。
捏起一块送入口中，清甜的滋味在舌尖化开，带着熟悉的、令人安心的味道。
记忆随之飘远——他自幼厌苦，嗜甜，此事连府中厨子都不曾知晓。
这世上除了母妃，怕也只有昭昭清楚，只因他受伤颇多，而她总在身侧照料。
日久天长，为了哄他服药，她那双抚琴作画的手竟也练就了一手制点心的好手艺。
她做的糕点，清甜不腻，分寸恰到好处，始终合他的口味。
或许是那点心的滋味勾起了旧日的记忆，回府后，虞九渊未依言先去冯妙仪院落，而是拎着食盒，径自走向了昭华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