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晏山径直下台,与云夏擦肩时,她身上那抹淡淡的橙调仿佛沾染在他的衣角。
刚步入后台,万锦就紧张地拉住裴晏山,不住往台上张望,脸上写满了担忧:“这么简单的曲子,要是弹不出大师级的水准,根本拿到好名次吧?完了完了……”
他甚至已经想像出她下台后难过失落的表情,那样明艳漂亮的一张脸……
裴晏山神色未变,只淡淡说道:“那是她的事。”
万锦一脸诧异,“昨天看你找人急成那样……要不是你有女朋友,我都怀疑你看上云夏了。怎么突然就这副冷冰冰的样子了?”
裴晏山指尖几不可察地僵了僵,还未开口,一个女生便在同伴的鼓励怂恿下,红着脸上走近,声音细细的,“学长,可以留个联系方式吗……”
裴晏山回过神,抬眼看向对方姣好的面容,语气平静毫无转寰:“不能。”
这直白的拒绝让女生瞬间窘迫。
就在这时,演奏台上,一串清透而熟悉的音符流泻而出。
这首耳熟能详的曲子,在云夏指尖似乎被赋予了新的灵魂,带着小心翼翼的珍重,又象是一场深切的诉说,旋律如潮水般层层漫涌……
原本低语嘈杂的后台,一下子安静了。
赖玲正喝着水,听到钢琴曲时愣住。
紧接着,她难以置信地看向同样震动的佟华寅,“这……这是云夏弹的?”
她眨了眨眼,片刻后苦笑,“这水平,还说是小时候随便学了学……”
佟华寅抿唇,耸了耸肩,“看样子,我们江城大学这次要摘冠了。”
赖玲也深以为然。
云夏这样的水准,别说是他们这些学生,就算是真正的职业演奏家,也未必能够达到,云夏才大二,居然就有了这水平,说是老天爷喂饭吃都不为过。
她真要是选择了往这条路上深造,往后可了不得。
忽然,赖玲瞪大眼,惊道:“你说……云夏选择《梦中的婚礼》,是不是在向谁告白?她那天晚上不是说,她这次来参赛,是为了一个人吗?”
这话在安静的后台显得格外清淅,周围很快就响起了窸窣的议论。
万锦也回过神来,怔怔望着演奏台的方向。
片刻后,暗自咬牙,“云夏到底喜欢谁啊?我不管了!等她下来,我就和她告白,说不定她喜欢的人不喜欢她,正是感情脆弱需要安慰的时候呢?”
裴晏山没有接话。
他低垂着眼,象在专注聆听,又象是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
当最后一个极轻的音符落下时,全场静默了一瞬。
旋即,掌声响起。
这掌声不象刚刚给予裴晏山的那样热烈,倒象是从梦中惊醒,触及心底的震动。
掌声渐密。
她用这首众所周知的旋律,完成了一场属于她的、安静而盛大的告白。
最后参赛选手们重新登台,等待着最后的结果。
毫无悬念,云夏夺冠。
她证明了真正的演奏,不在于曲目有多难,而在于演奏者能赋予它多少灵魂。
然而,当主办方领导登台为她颁发冠军奖杯时,云夏却没接。
“抱歉。”云夏缓步踏上演奏台,拿起麦克风。
黑色礼裙衬得她肤色如雪,蓬松的栗色波浪卷发垂落肩头,妩媚至极,身形曼妙窈窕,不盈一握的细腰紧紧抓住所有人的视线。
她抬起眼,眉目间是近乎锋利的明艳。
舞台灯光笼罩着她,耀眼得近乎夺目。
“我来参加比赛,不是为了这个。”声音通过话筒,清淅而平静地传遍全场。
“我知道会给你带来麻烦,所以也只有借着这样的机会,明目张胆地说一次喜欢。”
云夏微微停顿,象是在斟酌,又象是苦涩,轻轻道:“你的意思我明白。往后,不会再让你困扰了。”
“我爱你。”
这最后三个字,很轻。
她没有看台下任何一个人。
说完,便将麦克风轻轻放回架子上,转身离开。
她的身影消失在侧幕,掌声和喧哗才迟滞般响起。
那天,云夏回到酒店,安静地收拾了东西,没等返程的车,自己乘车回了江城。
裴晏山同样没有乘坐返程的车,但他也没立即回江城。
京市,军区大院。
“晏山,不是说交女朋友了吗?什么时候带回来给妈妈看看?”裴夫人望着自己的小儿子,眼中满是骄傲,声音里带着些温柔的好奇。
她这个儿子从小就懂事,从不让人操心,她倒真好奇,他会喜欢什么样的姑娘。
裴晏山动作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垂眸低声道:“知道了。”
裴夫人一怔,敏锐察觉到儿子情绪不对,担忧道:“怎么了?看着心情不好,是不是和女朋友闹别扭了?还是因为这次钢琴竞赛的事?”
这次钢琴竞赛的后续,传得沸沸扬扬。
这种高规格的赛事,竟然有人舍得放弃冠军荣誉,只为了当众表白一个人,这般戏剧性的事,早已成了众人津津乐道的谈资,甚至还上了娱乐八卦的头条。
“钢琴比赛”四个字象一根刺,轻轻刺入某处。
裴晏山握着筷子的手收紧,试图压下心头那阵没由来的烦乱。
云夏那天站在台上说的话,这些天始终在他脑海里回响。
无可否认,那天,那一刻,他思绪混乱得可怕,心脏也失控般跳蹿得不能自已。
他甚至感到一丝茫然。
分明不喜欢云夏那样的人,为什么,会因为她的几句话就搅得方寸大乱?
更何况,那些话,谁又能证明是说给他听的?
云夏那样的性子,真的会喜欢一个人吗?她追求的,只有刺激感。
想到这里,裴晏山唇角掠过一丝自嘲的弧度。
他放下筷子,声音已经恢复了一贯的温和平静:“我吃饱了。”
当晚,裴晏山就动身返回了江城。
他到政法大学门口的时候,一眼就看到了等在那里的魏雪。
她显然是精心打扮过的,淡妆仍遮不住她眉宇间的慌乱。
“阿晏!”魏雪一看到裴晏山,立刻小跑着迎了上来,一把扑进他怀里,紧紧环住他的腰,哽咽着,“阿晏,你……你还好吗?这些天你总是不接电话,我……”
她紧紧咬着嘴唇,却没敢继续往下问。
异地本就容易让人不安,加之裴晏山这些天若即若离的回应,就算他性格一贯不算热络,魏雪还是察觉出一丝异样。
她不禁胡思乱想,京市是不是有他放不下的人,可他曾说过,她是他的初恋。
裴晏山低头看她,眼里掠过一丝歉意,“小雪,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