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声音突如其来。
象是一柄烧红的铁杵被骤然放入冰水里。
也象是春日的闷雷毫无预兆地就贴着地皮滚过。
听到的人无一不觉得头皮炸裂，脚底发麻。
弹幕先炸了。
【靠！！！直接吓了我一激灵。】
【耳朵嗡嗡的！！！】
【这比刚才那一嗓子的威力还大，我就知道主播在憋一坨大的。】
【还是没拦住啊。】
【虽然突兀，但有没有觉得还挺好听？】
【好不好听不知道，但我这种村里长大的，一听唢呐就想随份子钱。】
【本来都忘了，唢呐一响全想起来了（大哭）。】
【……】
直播间里的网友在热议，可现场却出现了一瞬间的安静。
刚才还沉醉在音乐中的围观群众，此时都震惊得分了神。
他们都不自觉的张大了嘴，目光齐刷刷的看向同一个地方。
拍子也不打了。
也不跟着哼唱了。
还有的甚至连烟都忘记抽，直到火苗烫到手指，他才慌忙丢掉烟头后，再次朝程野看去。
这些人中，就属沉若琳是有心理准备的。
她知道程野一出手会很震撼。
但是没想到这么……震耳欲聋！
好消息，有准备。
坏消息，准备得少了。
而且这效果怎么和她想象的不一样。
这声音虽然刺耳突兀，可分明在调上。
只是这调子被拔高了很多，让人听起来有种炸裂的颤栗感。
同样有这种感觉的，还有正在弹奏的同学们。
他们都错愕地瞪大了眼。
彼此的眼神中只有一句话：还能这样？
也是这一分神，好几个同学都出现了失误。
本来，程野的唢呐声让兰茜教授的脑子里已经有一道灵感闪现，正想捕捉的时候却发现自己得意的学生们却在犯演奏中的低级错误。
弹错音的。
节奏没跟上的。
甚至还有漏拍子的。
这明明是她最优秀的一批学生。
兰茜教授当即不悦地皱起了眉。
可还没等她发火，就又被程野的演奏转移了注意力。
只见程野皮肤绷紧，两腮鼓胀到了极致，将一段持续十几秒的长音拉到了濒临爆裂的边缘。
像钢针在神经上反复刮擦。
又在即将高潮的时候，猛地沉坠，跌入深谷。
他毫无过渡地在极高和极低之间疯狂跳跃、撕扯。
听到这里，兰茜教授感觉自己整个人的灵魂都悬空了。
而其他同学也彻底回过味来。
他们不屑的人，是个高手。
因为轻敌，他们被一把廉价的唢呐秒了。
这种感觉让这群天之骄子难以接受，却又被激起了好胜心。
于是，他们都拿出了自己全部的实力。
恢弘的合奏顿时响彻夜空。
可无论是嘹亮的小号，还是浑厚的大提琴，亦或者清澈悠扬的古筝。
都无法盖过那道唢呐声。
它总以一种势如破竹的气势贯穿整首曲目中。
悲怆时如同老妇在旷野里捶胸顿足的干嚎。
狂喜时又象打了胜仗的将军在高举旗帜千里奔袭。
即便是再不懂音乐的人，也能听得明白演奏者中谁才是灵魂。
弹幕也彻底沸腾。
【卧槽！！！主播是真会啊。】
【不仅会，还是高手，唢呐一出，谁与争锋。】
【确实，把其他乐器都盖过去了。】
【百般乐器，唢呐为王，不是升天，就是拜堂，老祖宗严选的含金量还在上升。】
【还是逗音好，可以免费听到这么优秀的唢呐演奏，不象我们村，想听这个得拿人命去换。】
【中西音乐的差距就是，贝多芬弹一晚上的钢琴我也不懂他的悲伤，村里的唢呐一响，我就知道比g大调还悲伤。】
【笛子一响，江山没了。马头琴一响，爱情没了。吉他一响，青春没了。古筝一响，江湖没了。唢呐一响，人没了。】
【听琵琶声感觉有人要埋伏我，听唢呐声感觉有人要埋我。】
【……】
直播间里的气氛瞬间被点燃，网友热议不断。
而在现场围观人群的表情也从开始的质疑成功变为震惊，又再变成佩服。
毕竟这群学生有多厉害他们都清楚。
原本一个不被看好的人，结果比这些万里挑一的学生还要厉害。
就象看电影里的草根逆袭一样痛快。
特别是刚才那个出声质疑的人，此刻脸上的表情那叫一个好看，有被打脸的害臊，也有对高手的膜拜。
而经过一番磨合后，演奏也开始渐入佳境。
兰茜教授手里的指挥棒挥得从容有力。
各种乐器的音色在指挥棒下编织成细腻的音网。
而那道唢呐声，也始终以一种蛮横之姿引领着节奏。
起初，很多同学还想一较高下，试图用自己的乐器盖住那道强音。
可渐渐地，他们发现。
唢呐的独特音色，盖不过，抢不赢，甚至稍不注意还会跟不上。
暗中较劲最终变成了臣服。
合奏也俨然成了伴奏，他们成为了燃烧的柴火，将唢呐的烈焰烧得更猛，铺天盖地。
仿佛光线都在音波的撞击下开始抖动。
所有人都产生一种错觉，感觉被一双无形的手捏住了喉咙。
任由那声音钻进耳道，蛮横地刮着鼓膜，然后直抵后脑深处，最后又顺着脊椎一路滚下去。
很多人开始汗毛倒竖，鸡皮疙瘩骤起，小腿肚都不自觉地绷紧，打颤。
唢呐的音色已经足够让人臣服，而程野动情的演绎又给这首《康定情歌》注入了新的灵魂。
副歌部分的调子一起，仿佛一个苍老的声音浮现出来，沙哑中透着久远的温润。
他描摹着跑马山顶那朵孤云的轮廓，和云下那道干净利落的影子。
人在山下，爱却在山巅之间。
他们的故事像酥油灯熄灭后升起的青烟，也象箭离弦后空荡荡的弓。
充满遗撼，却又刻骨铭心。
歌曲中的故事通过音乐铺展开来。
听懂之人都为此湿润了眼框。
【为什么听得我有点想哭？】
【一样，想起了我的初恋，以前的感情多纯粹啊，现在不行了，都被物质污染了。】
【我也是到年纪了，以前听旋律，现在听故事。】
【初听还是长发飘飘，再听已是一地鸡毛。】
【初听还是处男，再听已是两个孩子的妈。】
【？！什么玩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