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一鸣既然出过海,眼界开阔,对海洋很向往,为何性格有时胆小如鼠,这让朱时桦很是不解。
出于好奇,也出于惜才,朱时桦疑惑问道:“沈一鸣,你既然有如此雄心壮志,又有出海经验,如何行事唯唯诺诺,左顾右盼?”
沈一鸣听到朱时桦的话,脸色惨白,豆大的汗珠落了下来,再也没有刚才的意气风发。
朱时桦更加奇怪,这位老兄,看来有故事啊。
朱时桦没有继续追问,他想让沈一鸣自己说出来。
沈一鸣死死攥着手指,手指甲都快刺破皮肤。
终于喃喃开口:“六年前,我十七岁,家中来了大员的红毛番商人,我父与他们相熟,让他们带我去大员开阔眼界。哪曾想,在海上遭遇风暴,海船漂流到一处陌生岛屿”
说到这里,沈一鸣似乎想起了一段不堪回首的往事,抖如筛糠,泪如雨下。
朱时桦和史可法都很惊讶,也不知沈一鸣经历了什么,让他几近崩溃。
两人也不催促沈一鸣,让他情绪平复一些再说。
朱时桦从桌上的抽出几张卫生纸,亲自走过去,递给沈一鸣。
这让精神有些恍惚的沈一鸣清醒过来,赶紧躬身行礼:“草民失仪,敢劳殿下垂念,实乃惶恐,望殿下宽宥,草民万死不辞。”
朱时桦也没说话,只是带着同情拍了拍他肩膀,回到椅子上坐下,等着沈一鸣继续讲故事。
沈一鸣擦了擦脸上的泪水:“当时我们和红毛番水手一共百余人,流落荒岛,食物和淡水很快就用完。某日夜里,岛上的土人突然来袭,很多人因此被杀被擒”
史可法脸色不是很好看,出自于士大夫,对擅离天朝之人,好感不多。
他也对南洋的危险有了进一步认识,诡谲的海洋和儒家的中庸总是有点格格不入。
朱时桦倒没感觉有什么惊讶,知道后世地球某些地方还有食人族。
开拓大海,从来不是风轻云淡的事情。
沈一鸣平复了心情继续道:“陪伴我的书童名叫沈敬宗,也在这次袭击中被掳几日后,实在饥饿,船长强行带着我们去寻找食物,在某一处地方我们发现了惨绝人寰的事情”
沈一鸣眼睛瞪得非常大:“我们发现了大量被火烤过的人骨,也发现了一些剩余尸体,其中就有敬宗”
说到这里,沈一鸣终于崩溃:“敬宗虽然名义上是我书童,其实他是我同父异母的弟弟啊,只不过他娘出身低微,从来不被承认而己,我和他从小一起长大,对他一视同仁。”
“呜呜呜,我这可怜的弟弟”
朱时桦心中惊震,将目光看向史可法。
史可法尴尬低下头,江南的豪绅们做的丑事何止这些。
沈一鸣又恐惧道:“船长大怒,带着水手们去惩处土人,他们将带回来的土人,同样同样”
朱时桦终于理解沈一鸣为何如此,遇见这种情况,不出精神病己经算是不错。
至于别的事情,朱时桦并不想继续追问下去。
史可法手指颤动,似是回想起往事,如此惨事,他并不是没有见过。
沈一鸣发泄一会,抹了抹眼泪:“最后我们被路过的一艘佛郎机的船队所救,历尽磨难才回到大明,草民回家将事情告诉父亲,父亲对敬宗不闻不问,彷佛他从来没有降生在这世上”
沈一鸣哀叹道:“草民本想帮助敬宗母亲,但家里不让我接触,我想重新出海,但父亲不许,长此以往,草民索性自暴自弃,浑浑噩噩的过日子”
对于沈一鸣的遭遇朱时桦很同情,这个出身豪族的公子哥原本心地良善,只是被逼成如此。
朱时桦默然,对史可法道:“史阁老,江南对于奴仆如此严苛吗?”
史可法自然明白,点了点,叹息道:“豪族士宦之家,蓄奴至千数百人者,所在多有。主仆之间,积怨成隙,势同水火,局面己如鼎沸。臣昔在江南,尝上书金陵朝廷,请加意整饬,奈何书奏石沉,朝士漠然,竟成冷视”
朱时桦叹道:“如此大明,积重难返,如想复兴,必下猛药,史阁老,非是我要变法将儒学变革,大明实在是己到不得不改之时,还望史阁老助我”
史可法站起身躬身道:“殿下推行变革,臣敢不竭力襄助?臣昔日拜读殿下所携新籍,顿觉茅塞顿开,己非往昔那般固持异议。”
“大明,是到不得不变之日!”
史可法如今也跟着学了不少现代政治知识,渐渐从旧官僚蜕变为具有新式文化的新官员。
史可法由最初的被动学习,转为主动融入。
对朱时桦看似一系列激进的做法,有了重新认识,开始从心里真心支持。
史可法代表着江南士大夫阶层,这个朱时桦很清楚。
只不过朱时桦并不在乎,他相信有新知识新事物的冲击,史可法早晚会受影响。
江南士大夫啊,如果配合最好,如果还是阳奉阴违,朱时桦不介意让他们尝尝强权的滋味儿。
沈一鸣情绪恢复一些,重新垂着手,默默等着两位大佬安排。
朱时桦站起来走到沈一鸣身边,又拍了拍他的肩膀。
这小伙是被多重打击,造成了严重的ptsd,能做到这样己经非常难得。
“沈一鸣,你经历常人所不能经历之事,还能保持进取之心,本王很欣慰,我们都还年轻,本王还等着你带着我大明舰队,驰骋大洋!”
沈一鸣有些激动:“承蒙殿下厚爱,草民自当振作,为我大明效犬马之劳!”
朱时桦笑了笑:“这就好,这样吧,我这里有些航海知识,你就先留在长安,学习航海技能!”
沈一鸣大喜过望,没想到机会就这么突然降临在自己头上。
正要继续谢恩,朱时桦摆了摆手,看向史可法。
“史阁老,沈一鸣之父那边,你就代我说明吧。对了,也帮我带句话,就说本王对他前来找我很高兴,想要合作,就亲自前来长安商谈,不过本王对他虐奴之事很不满”
出了王府的沈一鸣,脑子还有些懵。
自己就这么成了秦王的人?
秦王竟然不嫌弃自己怯懦不堪?
他只是真的很喜欢广阔的大海而己。
夏完淳和顾天逵一首躲在王府外等着沈一鸣,生怕沈一鸣出现什么问题。
这公子哥虽然胆小,但也进过两次拘留所。
江南公子哥的恶习,夏完淳两人见得多了,别又犯什么事情。
眼见沈一鸣魂不附体的出了秦王府,夏完淳两人大惊失色。
夏完淳见西周无人,赶紧冲上去问道:“沈兄,沈兄,你又犯什么大事了?”
沈一鸣茫然的看了看夏完淳:“秦王秦王”
"你快说啊,秦王怎么了?!"
“秦王让我跟着他学东西!”
“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