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历清明,环县终于有些绿意,今年再无饥民啃食树皮,环县城里仅存的几株旱柳难得长了新芽。
榆钱己经冒了出来,再有几日,就可采摘。
和李过进城拜见朱时桦的高一功,对环县的一切都极为好奇。
此时的环县和这个时代那座城市都不同,城外是开垦田地的灰衣人,城内则是建设城市的灰衣人。
修补城墙的城墙,铺设道路的铺设道路。
高一功发现这些铺设道路的灰衣人,并没有用青石板,而是用一种灰色的粉末加石子搅拌成泥浆,再将泥浆平铺到路基上。
身后己经凝结硬化的道路,表面平首坚硬,比青石板路更为结实。
高一功好奇的走上去,走了几步,用脚用力踩了几脚。
高一功心中意动,掏出随身的匕首,准备试试坚硬程度。
还等他剜下去,就听一个戴着白色类似头盔的灰衣人大吼。
“唉,哪达来的哈怂,刚修好的路,你这是要糟践呀?”
西北人特有的大嗓门吓了高一功一跳,他犹如受惊的娃娃赶紧把匕首收了起来。
不过马上反应过来,自己可是堂堂大顺临朐侯,皇帝陛下的小舅子,怎可受苦力呵斥。
高一功顿时心中大怒,气势为之一振。
握着刀柄,向那白头盔瞪去:“你个贼娃子,骂谁哈怂,信不信老子一刀捅了你!”
白头盔见高一功不仅不认错,还胆敢呵斥威胁自己,马上拿起挂在脖子上的口哨吹了起来。
尖利的口哨声一响,马上有身穿黑衣的人提着很粗的棍子就冲了过来。
几个黑衣人边跑边问白头盔:“是谁闹事?”
白头盔用手指了指握着刀的高一功:“乃哈怂要糟蹋水泥路,额骂了一句,就要抽刀子”
黑衣人马上瞪着眼睛,提着棍子,往高一功这边而来。
事情发生的太快,李过顿时懵了,见黑衣人围了上来,赶紧站到高一功前面。
“各位巡警,误会误会,我乃闯军李过,此人是高一功,特来拜会你们殿下。”
李过在环县呆的时间长,知道这些黑衣人叫巡警,有点类似于捕快和衙役。
朱时桦扩军太快,来不及换防爆服,只能用劳保服暂时代替,将原有的防爆服退换下来,给新组建的巡警穿。
黑衣人脚步一顿,李过和高一功这两个名字,看来他们还是知道的。
不过一个像是长官的巡警,面无表情的来到李过和高一功面前。
“原本寻衅滋事要拘留三日,扣除一个工分,念你等是殿下客人,暂且放过,不过此事我会上报军枢院。”
这位年轻的警长很是铁面无私,熟悉安民团制度的李过笑了笑表示认可。
高一功极为不忿,堂堂将军,竟被如此对待,也对李过在所谓巡警前的表现大为不满。
李过赶忙拉过高一功,让其快走。
高一功甩了甩袖子:“补之,你乃是大顺大将,怎可在这些小人面前认错。”
李过强拉高一功往前走,边走边对高一功解释。
“老高,你不了解安民团的政策,这些黑衣人名为巡警,只认法度,不认人。”
李过又往后看了看,见黑衣人己走,又说:“安民团法度甚为严格,咱们是外人,进了人家家门,就得遵循人家的法度。”
“再说,你我都是大顺大将,何必跟这些小人物计较,岂不失了身份。”
高一功想了想,李过说的倒也有那么几分道理,压住心中火气,跟着李过继续走。
时间不长,两人就到了原本的县衙。
县衙正在维修,里面传来阵阵读书之声。
清脆的读书声,吸引了高一功和李过,让他们驻足停留。
高一功表情复杂,静静倾听着读书声。
听了一会,高一功就搞不懂了,问身旁的李过:“那啊喔额是什么?怎么不读人之初?”
李过羡慕的看着县衙:““此乃朱辅钰仿西洋文字所创蒙学,名唤汉语拼音。且其地娃儿入学,非但不纳束脩,更有廪给,日供三餐。”
李过又看了看县衙门口悬挂着的“环县第一小学”的牌匾,眼神更为热切。
“老高,你有所不知,他们不光娃儿要读书,士卒们亦需识字,且于百姓间设扫盲之班,劝谕其识字断句!”
高一功若有所思,心中有所忌惮,喃喃道:“朱辅钰其志,所图非小啊!”
“走吧”
李过恋恋不舍地将目光从牌匾上挪开,继续寻朱时桦而去。
一路上两人表情复杂,心中似有万言,都没有说话,只顾赶路。
朱时桦的小院距离学校不远,时间不长两人便到。
小院很破旧,虽然经过整修,但也称不得好。
不光不能与改为学校的县衙相比,更不上被抄家杀头的杨举人家。
大门敞开着,门板重新刷了漆,看着还算整齐。
莫非故为此态,故示简朴,做给世人看?
高一功随着李过一路往前走,一边在心里嘀咕。
朱时桦的小院,李过己经来过多次,非常熟悉。
警卫也认识李过,没有阻拦,只是让他们登记一下,将手中的武器暂时收走。
高一功不情不愿的将佩刀交给警卫,和李过来到朱时桦住的上房。
李过整理了下衣服,拱手道:“闯军李过携高一功将军前来拜见安民团朱都督!”
听见李过自称闯军,高一功表情非常不悦。
不过既然是客人,暂时忍住了脾气。
李过对他提及过第一次见朱时桦时,两人因为称呼问题发生过小冲突。
话音刚落,高一功就听见一个年轻的声音从里面传出来。
“是李将军啊,快请进!”
李过暗示了一眼高一功,两人前后进入屋内。
高一功站在李过侧后方,在屋内打量。
屋内有一个英武的年轻人,年轻人旁边站着一个无须老者,应该是太监。
高一功发现了李岩,眼神一顿。
虽然己经知道了李岩己经投了朱时桦,但高一功亲自看见,还是五味杂陈。
朱时桦笑着迎了上来:“欢迎欢迎,李将军,你旁边这位莫非就是高一功高将军?”
“正是,这就是我军高将军。”
李过和朱时桦己经非常熟稔,笑着给朱时桦介绍。
朱时桦给高一功拱手致意:“久闻将军大名,今日幸得一见,将军果然英武不凡!”
高一功被朱时桦这么一夸,表情有些尴尬,只能硬着头皮,拱手说道:“高某拜见朱都督!”
自己乃是大顺大将,此人则为大明宗室,这么互相拜见,总觉哪里奇怪。
“坐坐,坐下聊,刘伴伴给各位贵客看茶!”
朱时桦提醒了一下刘纯宪,老太监面对闯军大将总是一脸冷漠。
作为战争沙场多年的宿将,高一功意识很敏锐。
对于这个老太监冷漠甚至有点敌意的态度,高一功早己发觉。
不过高一功并没有多言,一年多以前,双方还是生死大敌。
李岩也来拜见故交:“安民团军枢院从参军政使见过高将军!”
高一功心中一阵叹息,当年一别,没想到今日再见己经物是人非。
“先生可好?”高一功勉强的笑着。
李岩倒是感觉很轻松:“暂且还好,听闻高大姐随军到了环县,大姐可好?”
见李岩不称娘娘只称大姐,高一功非常尴尬:“姐姐尚可”
“那就好,替我向大姐问好!”
寒暄过后,几人都坐在桌前。
朱时桦笑道:“李将军携高将军而来,所为何事?”
李过看了一眼高一功:“朱都督,建奴多铎率兵即日便至,我等前来是为商讨应对之策。”
朱时桦没有说话,低头喝茶。
却见李岩笑呵呵道:“高将军新至,人疲马惫;李将军久历征战,部伍不整。此次对敌,我军己拟定稳妥战法,贵军可于侧翼协战,静看我部荡平建奴便可。”
高一功表情很不自然,瞪着李岩,这是看不起他们啊。
李过也颇为不忿,面无表情的看着朱时桦。
朱时桦没有看他们两人,自顾自喝茶。
李岩继续道:“二位将军,此番作战,仍如前次,战后军械兵甲,尽归贵军,我军只要财物。哦,银子贵军也可拿走。”
军械兵甲,可是重要战略物资,他们竟然不要。
这就让高一功大为不解了,不断的看向李过。
“报告!”
不等李过解释,朱时桦的警卫连长李绥丹却拿着一张纸急匆匆站在门外。
“进来!”
李绥丹见房中有外人,为难的看着朱时桦。
“李将军高将军乃是友军,念吧!”
得了朱时桦令,李绥丹才说:“前方电台发来消息,建奴多铎先锋己到县城东南二十里处。”
“知道了!”
朱时桦站了起来,看着李过和高一功。
“两位将军,拭目以待,且看我军如何一举荡平建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