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平这位陆地上的猛将，此刻如同听天书一般，尤其是最后一条，让他大为不解：“这却是为何？见死不救，岂是丈夫所为？”霍达解释道：“将军，救人需讲方法。莽撞下水，不过是多搭一条性命。待将军学会了水性，我再教您如何用竹竿、绳索，或从背后接近溺水者施救，那才是稳妥之法。”关平虽觉有些违背常理，但见霍达说得严肃，便也记在了心里。
不多时，二人来到一处河湾。但见河水清澈，水流平缓，岸边水草丰茂，确是个练习的好地方。霍达脱去外衣，露出瘦却结实的上身，率先走入及膝深的浅水中。“将军，我们开始吧。第一步，须得在水中能站稳，即便摔倒，也要自己能起得来。您看我做。”说著，他故意向前一个趔趄，扑入水中。就在关平心头一紧时，却见霍达不慌不忙，双手迅速向下压水，同时身体蜷缩，双腿顺势下沉找寻支点，很轻松地就站了起来，抹了一把脸上的水珠。“关键在于莫慌，利用水的浮力，手脚配合，寻回平衡。”关平依样画葫芦，小心翼翼地练习起来。这个动作不算难，约莫一刻钟后，他已能在“失足”后较为镇定地自行起身了。秒漳劫暁说惘 哽辛醉筷
接着是第二步，“水底避气”。霍达指导关平如何用鼻孔平稳地排出气息，避免呛水。然后是最关键的第三步，换气”。“初学之人最易在此处吃亏，”霍达一边示范一边说，“需用嘴深吸一口气，埋头入水后，用鼻孔缓缓将气呼出。待头露出水面时，迅速用嘴再吸一口气。若从水底快速上浮，用嘴呼气亦可。”关平学着样子，刚开始难免呛了几口水，咳嗽连连，但很快便掌握了节奏。
基础既已粗略掌握，霍达开始了真正的游动教学。在水位仅及胸口的地方，他演示了一个简单的俯冲，双臂交替划动，双腿如蛙般蹬夹，身体便稳稳地向前滑去。“将军，试着来，先不求快，只求动作协调，身体放松。”关平深吸一口气，回忆著霍达的动作，埋头、划臂、蹬腿一次，两次，他不断尝试，从最初的笨拙挣扎，到后来能歪歪斜斜地游出一小段距离，进步可谓神速。
半个多时辰在专注的练习中飞快流逝。关平从水中站起身，虽然浑身湿透，略显疲惫，但脸上却洋溢着兴奋之色。“妙极！霍达，你这法子甚好！感觉身子在这水中，不再那般恐怖了！”他用力拍了拍霍达的肩膀，眼中满是赞赏，“今日便到此，我们回去，路上你再与我细说那救人之法。
夕阳将两人的身影拉得老长，一路讨论著水性的奥秘，返回了军营。对关平而言，这不仅仅是学会一种技能的开端，更仿佛是打开了一扇通往全新领域的大门。
接下来的日子，霍达如同扎根于军营土壤里的一株野草，沉默而坚韧地生长著。他每日天不亮就起身，抢著和大牛一起劈那堆积如山的木柴，跟着憨子去远处溪边挑水，又或是帮着二蛋、二狗清扫营区，仿佛有使不完的力气。那原本瘦削的身板，在持续的劳作和终于能填饱肚子的饭食滋养下，竟如春雨后的竹笋般，悄然变得结实起来。
外出砍柴成了他每日的必修课，也成了他改善生活的秘密途径。他腰间总是系著一个旧布缝制的口袋，出门时空空荡荡，归来时却总是鼓鼓囊囊。里面装着的，是他在山野林间仔细搜寻来的“宝贝”：紫黑甜润的桑葚、星星点点的野草莓，还有成捆翠绿的马齿苋、荠菜和野苋菜。
起初，同伙的弟兄们看着他将这些“野草”洗净，直接塞进嘴里咀嚼，都面露惊异。
“霍小子，这玩意儿真能吃？别吃坏了肚子！”赵林年纪稍长，忍不住皱着眉头问道。
霍达也不多言，只是笑着将一把鲜红的野草莓递过去。蹲在一旁的黄长龄好奇心重，抢先拿了一颗放入口中，清甜的汁水在味蕾上炸开，他眼睛顿时亮了，含糊不清地催促道：“唔！好吃！庞勋、李虎，你们也尝尝！”自此，霍达带回的野果便成了他们这一伙弟兄们短暂的零嘴，为枯燥的军营生活增添了一抹难得的滋味。
至于那些需要烹煮的野菜，霍达自有办法。他凭借后世的记忆，在营区角落一个不起眼的背风处，偷偷挖了一个小型的“无烟军灶”。这种灶结构巧妙，能有效分散烟雾，不易被远处察觉。每当夜幕降临，他便用这个小灶，将采来的马齿苋、野苋菜用开水焯过，撒上一点点珍贵的盐，便是一道爽口的凉菜。这时，大牛和憨子总会默契地帮他望风，而二蛋则负责把风干的柴火悄悄运过来。煮好的菜粥或凉菜，几个年轻人便围坐在一起分食，连平日里最是沉默寡言的庞勋，在接过霍达递来的热气腾腾的粥碗时，眼神也会柔和几分。这口热乎乎的“加餐”，虽谈不上美味，却饱含着在严酷军旅中相互扶持的温情。
而在他教关平游泳的那段时光里，河边又成了他新的“猎场”。他眼疾手快，时而能徒手在石缝中摸到几只河蟹，或用削尖的树枝扎中肥美的游鱼。当他提着战利品回来时，总能引起一阵小骚动，连李虎都会兴奋地拍着他的肩膀，直呼他有本事。
伙长老李头将这一切都默默看在眼里。他看着霍达日渐强壮的身体，看着他用各种办法为这一伙的年轻小子们弄来吃食，心中了然。十六七岁的半大小子，正是“吃穷老子”的年纪，军营里那定量的两餐，哪里能完全填饱他们正在抽条的身体？老李自己无力为他们提供更多，便选择了默许和包容，有时甚至会故意背过身去，假装没看见角落里那缕细微的、几乎难以察觉的炊烟，也假装听不见二狗因为多分到一口鱼汤而发出的满足傻笑。在这冰冷的战争机器里，这点微不足道的生机与温暖，或许正是支撑这些年轻人活下去的力量。
霍达，正用他自己的方式，不仅养壮了自己，也悄然地将身边这十个名字各异、性格不同的兄弟，更紧密地联结在了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