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番交谈之后，朱楠武侧身让开一步，将身后那位穿着运动服、胸前别着“国家队”徽章的中年男人引到跟前。
朱楠武的声音沉稳有力，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认真：“大宝，刘教练，这位是国家少年队的田国强田教练。”
田国强身材高大，肩背宽阔，一看便知是常年从事体育行业的人。他的手掌宽厚有力，握住刘天强的手时微微用力，掌心带着常年握器械留下的粗糙质感，那是岁月与汗水打磨出的印记。“刘教练，久仰大名。”
田国强的声音洪亮，带着真诚的笑意，“今天亲眼目睹朱大宝这孩子的表现，真是让我大开眼界，小小年纪有如此天赋，实属难得。”
刘天强的脸因为激动涨得通红，手心里全是汗，连说话都带着点不易察觉的颤音：“田教练过奖了，都是孩子自己肯努力，加之一点点运气”
他一边说，一边偷偷瞥了眼站在旁边的大宝。少年手里还紧紧攥着那枚沉甸甸的金牌，阳光通过窗户落在上面，折射出细碎而耀眼的光，仿佛将整个房间都点亮了几分。
朱楠武轻轻拍了拍大宝的肩膀，示意他抬起头，目光与田国强对视。
“田教练这次来，”朱楠武的语气平缓却带着分量，“是看中了你的天赋，想正式邀请你添加国家少年队，接受更为专业、系统的训练。”
他顿了顿，目光落在儿子脸上，语气愈发郑重起来，“大宝，爸爸想知道你内心真实的想法。”
高雪瑶站在丈夫身边，身姿温婉，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帆布包的带子，包里装着给孩子们准备的换洗t恤，布料的触感让她稍微定了定神。她看着大宝微垂的眼睑，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出一小片阴影，轻声补充道：“不管你怎么选，是想去国家队接受训练，还是想继续留在家里，和我们还有弟弟们在一起，爸爸妈妈都会无条件支持你。你的意愿，对我们来说最重要。”
休息室里的空气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突然安静下来。墙上的挂钟滴答作响，每一声都象是在为这个重要的决定倒数，敲在每个人的心上。
刘天强的心跳得飞快，他能清淅地感觉到一个绝佳的机会就悬在眼前——如果大宝能顺利进入国家少年队，不光是学校的巨大荣誉，他这个启蒙教练的名字也会被更多业内人士记住，这对他的职业生涯来说，无疑是浓墨重彩的一笔。他甚至已经在脑子里飞速盘算起来，该怎么撰写这份推荐报告，才能把大宝的各项优势、潜力说得更透彻、更有说服力。
但当他看到朱楠武夫妇投来的温和目光，那目光中没有丝毫催促，只有对孩子的尊重与耐心，到了嘴边的劝说又硬生生咽了回去。他想起这对父母从大宝开始训练起，就从没因为比赛成绩的好坏跟他红过脸，永远挂在嘴边的话就是“孩子开心就好，尽力就行”。此刻他们眼里流露出的对孩子的尊重，比任何华丽的话语都更有分量。
大宝缓缓抬起头，目光先是落在田国强胸前的徽章上。那枚印着五角星的“国家少年队”徽章在洁白的运动服上格外显眼，仿佛带着一种特殊的魔力，吸引着无数怀揣体育梦想的少年。他沉默了几秒，房间里静得能听到自己的呼吸声。
然后，他忽然问了一个让在场所有人都感到意外的问题：“田教练，国家少年队平时在哪里训练呀？”
田国强愣了一下，显然没料到孩子会先问这个，随即爽朗地笑了起来，眼角的皱纹挤成一道温暖的弧线：“这个得看具体安排啦。我们会经常去全国各地的训练基地集训，有时候还会去国外参加交流学习，和其他国家的少年运动员切磋技艺。但大部分时间，都是在京市的总部训练。那里有国内最先进的塑料跑道、专业的力量训练器材，还有专门的营养师为你们搭配每日餐食，以及经验丰富的体能教练量身定制训练计划，各方面条件都是顶尖的。”
他原本以为这孩子会问训练强度有多大，或是队友们好不好相处之类的问题，没想到会关心训练地点。
田国强忍不住又补充了一句，想增加些吸引力：“京市可好了，有很多着名的博物馆、科技馆，训练之馀还能去参观学习，增长见识，比在咱们这儿能看到更多新鲜事物。”
但大宝的脸上却掠过一丝明显的失望，那神情就象被乌云遮住的月亮，瞬间黯淡了几分。他捏着金牌的手指不自觉地收紧了些，金属边缘硌得掌心微微发疼，却象是毫无察觉。
过了一会儿，他还是抬起头，声音清亮而坚定地说：“谢谢您，田教练。我很感谢您能看重我，给我这个机会，其实我也很想去看看更专业的训练是什么样的，想跟更强的人比赛，看看自己到底能做到什么程度。”
田国强的眼里刚亮起期待的光芒，仿佛已经看到这个少年在国家队的训练场上挥洒汗水的模样，却听见少年话锋一转，语气里多了几分不舍。
“但是对不起，我不能答应您。”大宝的目光缓缓扫过朱楠武和高雪瑶，最后落在二宝和三宝挤在门缝边的小脸上——两个弟弟正扒着门框往里看，小脑袋凑在一起，三宝的半个身子还露在外面，像只探头探脑的小松鼠，眼里满是好奇。他的声音里带上了点孩子气的依恋，却异常清淅：“我不想跟爸爸妈妈还有弟弟们分开。”
说话的同时，他还用带着深深依恋的目光看了朱楠武和高雪瑶他们一眼，那眼神里充满了对家人的爱与不舍，仿佛在说，家人在他心中，比任何荣誉和机会都重要。
刘天强的心猛地沉了下去，像被一块巨石压住，下意识地想开口劝说，告诉大宝这个机会有多难得，错过了可能就再也没有了。
但他刚要张嘴，就被朱楠武一个温和却坚定的眼神制止了。朱楠武的眼神仿佛在说，让孩子自己做决定吧。
田国强脸上的笑容慢慢淡了下去，他定定地看着大宝眼里的认真，那不是孩子气的任性，也不是一时冲动的拒绝，而是经过深思熟虑后的笃定。
他忽然想起自己当年进省队时，母亲在火车站偷偷抹眼泪的样子，想起自己因为训练繁忙，一年都回不了几次家，心里像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泛起一阵酸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