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况是这样的,” 钻石微微叹了口气,那沉稳的面容上少见地浮现出一丝凝重与无奈,他调整了一下单片镜的位置,镜片上流光微转。
“根据公司现行的安全审计章程,我们有明确权限进行深度审查的,仅限于p40职级以下的员工和常规项目。而p40及以上,尤其是各部门部长级的高管……其审查权限归属于总部监察委员会,且原则上需要该部门最高负责人,也就是部长本人主导或至少深度配合‘自查’。”
他顿了顿,语气里带上了一丝明显的讽意:“如果部长本人……就是问题的一部分,或者早已被渗透、影响,那么这种所谓的‘自查’,无异于将调查计划直接送到对手桌上,纯粹是打草惊蛇,甚至可能引发更激烈的反扑和毁灭证据的行为。”
“战略投资部目前能保持相对干净的态势,很大程度上是因为我本人尚未发现问题,且我们部门的性质使得我们对‘异常’更为敏感。但其他部门……尤其是某些业务范围更‘灵活’、与宇宙阴暗面接触更多的部门,情况就很难说了。”
在钻石陈述的同时,夜白的双眸深处,那抹标志性的纯白辉光已然无声亮起,并非刺眼,却带着洞悉本质的清澈与绝对理性。与此同时,在他身侧常人无法观测的维度,暗红色的【卡巴拉】权杖虚影微微旋转,无形的、超越常规扫描范畴的算力场如同最精密的探针,同步笼罩了钻石。
这不是读取浅层思维,而是对其存在状态、能量倾向、与【存护】命途的链接深度、以及言论中因果逻辑的自洽性进行高维度的复合验证。扫描瞬间完成,反馈迅速明晰——钻石所言,基本属实,其核心意志目前仍与【存护】的“筑墙”理念高度共鸣,虽身处复杂利益场,但此番求助的意图并无虚假陷阱。
“所以,你力邀我前来的原因之一,是看中了我‘局外人’和‘特殊存在’的身份,希望我能帮你们‘验明正身’,甚至……揪出那些藏在高层里的‘虫子’?” 夜白的声音平静,听不出情绪,纯白的光芒缓缓敛去。
“这是其中一个非常重要的原因,但绝非全部。” 钻石坦然承认,语气转为郑重,“您是在纪元之交、琥珀王陛下为应对未来大劫而布局的关键时刻,被亲自赐予令使之位的特殊存在。在所有存护令使中,您的诞生本身就带有强烈的象征意义和战略指向性。于公于私,公司的年度盛会,都必然要向您发出最郑重的邀请。这是对琥珀王陛下意志的尊重,也是对未来可能合作的铺垫。”
他的表情变得更加严肃,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痛心:“而第二点,或许更为迫切和悲哀——如今的星际和平公司,其庞大的躯壳之下,究竟还有多少颗心脏,是真正为了践行【存护】的信念而跳动?
当‘信仰’和‘理念’可以被量化、被交易、被纳入kpi考核体系,甚至成为权力斗争和利益交换的筹码时,它本身就已经不再纯粹。现在公司的高层会议上,有多少决议是出于守护文明的初心,有多少又是资本增殖与派系博弈的结果?我身处其中,冷暖自知。”
他举了一个近在眼前的例子:“上一次,针对‘铁墓’潜在威胁的预警与早期遏制行动,尝试组建跨势力‘银河联军’。结果如何?除了我们战略投资部基于风险预判和部分原则响应号召,派出了象征性的考察与支援队伍,公司其他绝大部分实权部门,尤其是那些以‘开拓’和‘盈利’为最高准则的部门,反应何其冷淡,甚至暗中阻挠!这已经足够说明问题了——在许多人心中,‘存护’的大旗,早已不如财务报表上的数字和市场份额来得重要。”
“这问题听起来好复杂……” 三月七听得似懂非懂,但能感受到气氛的沉重,她眨眨眼,看向钻石,“那你们到底想让我们怎么帮忙呢?小夜虽然厉害,但总不能把公司所有高管都抓起来检查一遍吧?”
钻石转向三月七,微微欠身:“三月七女士,问题确实棘手。我们并非要求冕下进行无差别的‘审查’,那既不现实,也可能引发恐慌和更大的混乱。” 他重新看向夜白,目光灼灼,“关键在于‘列神之战’的阴影已再次逼近。我有强烈的预感,这一次的公司年会,汇集了宇宙中如此多的重要势力和不稳定因素,绝不会太平。那些潜伏的、信奉其他星神的力量,很可能借此机会发难,试图从内部腐蚀、颠覆甚至劫持公司,让这个庞大的工具为其神只的意志服务。”
他深吸一口气,说出了核心请求:“因此,我们恳请夜白冕下,在此次年会期间,施以援手。帮助公司——或者说,帮助那些依然心向存护的同僚——识别、遏制、乃至清除可能出现的威胁,确保公司在这场风暴中,其主体航向依然能牢牢锚定在【存护】的轨道上,而非被拖入其他命途的深渊。这不仅是保卫公司的资产,更是守护无数依托公司秩序而存在的文明。”
“合着你这是请我们来当船锚呀!” 三月七恍然大悟,脱口而出。
夜白沉默了片刻,脑海中闪过克里珀那跨越时空的注视与馈赠。尽管公司的现状堪忧,但其建立与存续的初衷,以及与存护命途千丝万缕的联系,让他难以完全置身事外。
“可以,” 夜白终于点头,声音清晰而肯定,“我同意。在年会期间,我会关注异常。但具体如何行事,视情况而定。”
钻石脸上露出了如释重负的神情,深深一躬:“感激不尽,夜白冕下。您的应允,对我们至关重要。”
就在夜白与钻石于博识学会分部达成初步协议的同时,在千星深处,某间可以俯瞰庞大港口的、装潢奢华却光线刻意调得昏暗的办公室里,另一场交易也刚刚结束——
办公室弥漫着昂贵的雪茄烟味与一种淡淡的、难以名状的腥甜气息。厚重的隔音材料吞噬了外界港口的一切喧嚣。一个高大的身影背对着门口,站在全景落地窗前,凝视着窗外那如同血管般川流不息的舰船光芒。
地板上,曾经的无名客,如今被列车除名的奥斯瓦尔多·施耐德,正以近乎卑微的姿态单膝跪伏着。他低垂着头,声音沙哑而恭顺:
“大人,我们在公司内部安插的‘钉子’……近期被拔除得厉害。尤其是市场开拓部和建筑材料部,我们的人几乎全军覆没,几个关键的枢纽节点都被破坏。其他几个派系里发展的内线,也损失惨重,剩下的都暂时转入了深度静默……”
窗前的身影一动不动,仿佛窗外永恒流动的光影比下属的汇报更有吸引力。几秒后,一个低沉、平滑、却缺乏人类温度的声音才缓缓响起:
“无妨。这些棋子,本就为了更大的棋局而存在,损耗在所难免。如今,‘智识’那边个最大的麻烦和忆庭那个占位的净子已被意外地解决,我们的计划少了许多掣肘。接下来的关键,不在于这些细微的布置,而在于能否在年会上,成功掀起足够的混乱,打破‘存护’的秩序。只要能做到这一点,我们答应你的东西……自然少不了你的份。”
奥斯瓦尔多的身体几不可察地颤抖了一下,不知是出于恐惧还是兴奋:“是!属下明白!定当竭尽全力,不负大人所托!”
“去吧。做好你该做的。” 窗前的身影随意地挥了挥手,仿佛驱赶一只微不足道的飞虫。
就在房门关上的那一刹那,昏暗的光线中,奥斯瓦尔多原本低垂的脸上,皮肤下仿佛有东西在蠕动。他下意识地抬手揉了揉额角,指缝间,几道细微的裂缝一闪而逝,裂缝深处,隐约可见数只冰冷的、非人的复眼正缓缓转动,旋即又被迅速拟态还原为正常的人类眼部轮廓与肌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