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宴散场。
陈皮揣着那份足以让长沙商界地震的合同,晃晃悠悠地走出梨园。
晚风一吹,酒意上头,他心里那点得意,像是被点燃的野草,烧得他浑身都舒坦。
三千善行值。
一笔能让纺织厂赚大钱的军需订单。
还有裘德考那个老狐狸承诺的低价原材料。
他不过是陪着演了一出戏,就把这群自作聪明的反派,薅了个底朝天。
这波啊,这波叫反向画饼,极限套现。
独眼龙跟在后面,看着自家爷那哼着小曲儿的得意样,心里直犯嘀咕。
刚刚在雅间里,那气氛紧张得他大气都不敢喘。
怎么一出门,爷就跟捞了一大票似的?
他哪里知道,陈皮此刻的心情,简直好到飞起。
坑反派的钱,不仅不损阴德,还他娘的加善行值!
回到陈府,已是深夜。
整个宅子都笼罩在沉沉的夜色里,只有几盏昏黄的廊灯,在风里摇曳。
陈皮以为二月红早就睡下了。
他轻手轻脚地走进正堂,准备直接回房。
一抬眼,却愣住了。
正堂那张新换的红木八仙桌旁,竟然亮着一盏孤灯。
灯下,坐着一道清瘦的身影。
是二月红。
他穿着一身素净的月白睡袍端坐在椅子上。
柔和的灯光勾勒出他清隽的侧脸,在微垂的眼睫上投下一片浅浅的阴影。
他面前的茶壶,还冒着丝丝缕缕的热气。
他是在,等自己?
这个念头,像一颗小石子,投进了陈皮心里。
荡开一圈又一圈,又暖又麻的涟漪。
陈皮的脚步,下意识地放得更轻了。
他身上的酒气和外面带来的寒意,在踏入这片温暖灯光的瞬间,仿佛都被隔绝在外。
他走到桌边,拉开椅子坐下,没说话。
二月红像是才察觉到他回来,缓缓抬起眼。
那双凤眼在灯下,清亮得惊人,映着陈皮那张带笑的脸。
“事情了了?”
他开口,声音平淡得听不出情绪,像是随口一问。
“了了。”
“那就早点睡吧。”
说完,二月红便站起身,准备回房。
“嗯。”
陈皮应了一声,看着他起身的背影,忽然开口。
“师父。”
二月红的脚步顿住,却没有回头。
“我饿了。”陈皮的声音,带着一丝酒后的沙哑。
“想吃你下的面。”
二月红的身形,僵了一下。
他沉默了足足有半分钟,久到陈皮以为他会直接摔门走人。
可他终究,只是淡淡地吐出两个字。
“等着。”
说完,他便提着灯,朝着厨房的方向去了。
陈皮看着那道消失在黑暗中的背影,嘴角的弧度,在他自己都没发觉的时候,越咧越大。
他伸了个懒腰,整个人懒洋洋地瘫在椅子上。
刚才在酒桌上喝的那点酒,此刻化作一股暖流,从胃里,一直烧到心底。
真他娘的,暖和。
……
日子就这么平淡的过着。
长沙城南,齐铁嘴的盘口。
往日里总是一派悠闲的卦摊,此刻却是一片狼藉。
“砰!”
一个穿着军装的士兵,一脚踹翻了齐铁嘴那张吃饭的家伙,梨木卦桌。
龟甲、铜钱、签筒、朱砂……散落一地。
“都给老子抓起来!”
副官一声令下,几个士兵如狼似虎地冲上去,直接将齐铁嘴反剪了双手。
齐铁嘴那身洗得发白的长衫,瞬间被扯得歪歪扭扭。
他拼命挣扎着,平日里那张能说会道的嘴,此刻气得直哆嗦。
“你们干什么!光天化日,还有没有王法了!”
“王法?”副官冷笑一声,从怀里掏出一张盖着红印的逮捕令,在齐铁嘴眼前晃了晃。
“齐铁嘴,我们接到举报,你妖言惑众,扰乱社会治安,跟我们走一趟吧!”
“我扰乱你奶奶个腿!”齐铁嘴气急败坏,张口就骂。“老子算命看风水,什么时候妖言惑众了!”
周围的百姓围得里三层外三层,对着这群当兵的指指点点,却没一个敢上前。
副官懒得跟他废话,直接一挥手。
“带走!”
齐铁嘴就这么被两个士兵架着,在半条街百姓的注视下,狼狈不堪地被塞进了一辆军车。
消息像长了翅膀,不到半个时辰,就传遍了整个长沙城。
张启山官邸。
张启山正坐在办公桌后,批阅着军务文件。
忽然,一阵剧烈的晕眩猛地撞向他的大脑。
眼前的景物,瞬间天旋地转,浮现出大片的黑斑。
他高大的身形晃了晃,下意识地用手撑住了桌沿,指节因为用力而泛出骇人的青白。
喉间一股熟悉的铁锈味涌上来,又被他强行咽了下去。
“佛爷!”
张日山一个箭步冲上来,扶住了他摇摇欲坠的身体,脸上满是焦急。
“您又犯病了!”
“没事。”
张启山摆了摆手,缓缓直起身,只是脸色比刚才又苍白了几分。
他靠在椅背上,闭上眼,试图压下那股翻江倒海的不适。
就在这时,一名亲兵快步走了进来,神色慌张。
“佛爷!不好了!”
“齐八爷,齐八爷被陆建勋的人给抓了!”
张启山猛地睁开眼。
“陆建勋,他敢!”
张启山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每一个音节,都冷得像冰。
那双深不见底的眸子里,瞬间迸发出骇人的杀意。
刚才还病恹恹的样子,刹那间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山雨欲来的恐怖气压。
“张副官,备车!”
“是,佛爷。”
长沙情报处。
陆建勋坐在自己的办公室里,悠闲地品着雪茄。
他看着窗外,脸上挂着得意的笑。
张启山,我倒要看看,你这次要怎么接招。
“报告长官!张,张大佛爷来了!”一个卫兵连滚带爬地跑了进来,话都说不利索了。
陆建勋嘴角的笑意更深。
来得正好。
他慢条斯理地站起身,整理了一下自己的军装,亲自迎了出去。
“哎呀,佛爷大驾光临,有失远迎,恕罪恕罪!”陆建勋脸上堆满了虚伪的笑。
张启山一身笔挺的军装,连军帽都没摘。
他身后只跟着张日山,却带着千军万马的气势。
他根本没理会陆建勋伸出来的手,径直从他身边走过,目光冷冷地扫过整个情报处。
“陆建勋。”
张启山转过身,声音里没有一丝温度。
“把人,交出来。”
陆建勋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随即又恢复如常。
“佛爷说笑了,我不知道您在说什么人。”
“齐铁嘴。”
“哦,原来佛爷说的是齐八爷啊。”陆建勋故作恍然大悟状,一摊手,满脸的公事公办。
“佛爷,这就恕我无能为力了。齐八爷涉嫌妖言惑众,我们也是依法办事。这是逮捕令,您请过目。”
他将那张“合法”的文书,递到张启山面前。
张启山看都没看一眼。
他只是盯着陆建勋,那眼神,像在看一个死人。
“我再说一遍。”
“放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