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面雅间的窗边,二月红一身长衫,静静地站着。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
空气中,弥漫着无声的尴尬与说不清道不明的拉扯。
台上的虞姬,正唱到肝肠寸断处。
“大王,请饮此杯,聊表妾意…”
陈皮不敢动。
最终,是二月红先动了。
他没有多余的动作,只是平静地收回目光,转身,身影消失在窗边。
陈皮紧绷的神经猛地一松,可那口气还没吐完,心又被一只无形的手攥住,提到了嗓子眼。
二月红,他走了?
也好。
走了也好。
这个念头刚闪过,陈皮刚端起茶杯。
他是真的有点慌。
活了两辈子了,这么慌的感觉还是在上次,红府初见二月红的时候。
陈皮刚想借着茶水平复一下心中的慌乱,雅间的门帘就被人从外面无声地掀开。
没有通报。
二月红走了进来。
他身上好的料子在梨园昏黄的灯光下,流转着一层柔润安静的光。
二月红走得很稳,步履间带着唱念做打浸润出的独特韵律,一步一步都像是踩在陈皮心上。
陈皮的身体先于大脑做出反应,猛地站了起来。
全身的肌肉瞬间绷紧,后背挺得笔直,喉结滚动,他死死盯着走进来的二月红,一言不发。
二月红没有看他。
他的目光扫过桌上的碧螺春和精致糕点,最后落在了陈皮身上。
视线在那件笔挺的黑色西装上停顿片刻,又落在那朵已经有些萎靡的黄色野花上。
他的眼神,是一潭幽深的古井,照不进光,也看不出任何情绪。
没有陈皮预想中的愤怒,没有厌恶,甚至没有一丝波澜。
这种彻底的平静,比任何打骂都让陈皮难受。
二月红旁若无人地在陈皮对面坐下。
他拿起桌上那个陈皮用过的茶杯,将里面的残茶倒掉,又提起茶壶,续上滚烫的新水。
一套动作行云流水,优雅从容,好像他才是包间的主人。
二月红为自己斟满一杯,升腾的茶雾模糊了他清俊的眉眼。
“和洋人合作,是与虎谋皮。”
他的声音很轻,语调也很缓,和之前怒斥陈皮的时候判若两人。
“他们吃人不吐骨头,你还年轻,别把自己陷进去。”
二月红语气里没有半分责备。
没有师父对徒弟的教训,陈皮听出了他话语中的疲惫和劝告之意。
他像在劝一个不相干的路人。
陈皮的心口被狠狠刺了一下,一股无名火“蹭”地烧了起来。
他宁愿二月红指着他的鼻子骂他孽障,也比现在这样把他当个陌生人要好。
陈皮也跟着坐了回去,身体重重地砸在椅背上。
他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丝轻佻的笑,
“师父,你是知道我的。”
“我没得选。”
他故意加重了“师父”两字,就是想看看二月红会有什么反应。
然而,二月红只是侧耳倾听。
陈皮心中莫名的烦躁,拿起茶壶,给自己面前空着的杯子倒茶,水流冲击着杯壁,发出哗哗的声响。
“师父,你把我赶出府,我又成了一个无家可归的孤儿,除了烂命一条,什么都没有。”
“与虎谋皮,好歹还有机会活下来,不是吗?”
“总不能让我饿死街头吧。”
这话一出口,二月红端着茶杯的手,微微一顿。
是啊,是他,亲手把这个自己一手带大的徒弟,推了出去。
当时,确实也是希望他死外面的。
二月红,眼底的平静终于被情绪搅乱。
雅间里,陷入了死寂。
只有楼下戏台的锣鼓点,和着咿咿呀呀的唱腔,一阵紧,一阵缓,敲在人的心上。
两人就这么喝着茶,似乎之前的不愉快完全没有发生过。
许久,还是陈皮先开了口,他盯着二月红的脸,声音不自觉地放低了。
“你的身体,现在好些了?”
问完他就后悔了。
这不是废话吗?
人不好能坐在这里跟他喝茶?
二月红抬眸,那双清亮的桃花眼,第一次正正式式地,望进了陈皮的眼睛里。
“你,这是在关心我?”
二月红的声音很平,但陈皮却在他的目光中败下阵来,视线不受控制地避开了。
“你不要想太多,我只是答应了要好好照顾好你。”
二月红没有理会他话里的尖刺,只是继续问:
“你的药,确实好用。”
“但是,我很好奇这药从哪里来的?”
他想起齐铁嘴说的,陈皮是如何用近乎威胁的方式,逼着他给自己喂药的。
陈皮一开始,就知道这药的作用。
又想起刚才,陈皮和那个洋人剑拔弩张的对话。
这么好的药,他付出了什么代价才能换到?
是不是,就是和那个洋人合作的筹码?
用他自己的命陪着那个洋人下斗?
还是付出了什么别的代价?
做这些,只为了救自己。
这个念头让二月红的心,猛地揪紧。
陈皮端起面前的茶杯,将还烫嘴的茶水一饮而尽。
苦涩的茶味从舌尖蔓延到喉咙。
他能怎么说?
说这药是他花了足足两万善行值,从一个叫“系统”的玩意儿那里换的?
说了,二月红只会当他疯了。
陈皮自嘲地笑了一声,将空茶杯重重磕在桌上。
“我的事,二爷还是少知道为妙。”
他刻意换上了疏离又带着挑衅的称呼,语气里全是故作的桀骜不驯。
可那双紧握成拳,指节泛白的手,却把他内心的委屈和慌乱泄露得一干二净。
他不想这样。
他不想用这种语气跟二月红说话。
可他别无选择。
二月红静静地看着他。
看着陈皮明明关心,却要装作满不在乎的样子。
明明委屈,却要梗着脖子,摆出一副谁都欠了他的混账模样。
这样子,真是像极了小时候。
二月红忽然起身。
在陈皮反应过来之前,欺身而上。
他一手撑着桌面,另一只手,猛地捏住了陈皮的下巴,强迫他抬起头,与自己对视。
两人的距离,瞬间拉近。
二月红身上那股混杂着药香和清冷皂角的干净气息,不由分说地钻进陈皮的鼻腔,霸道地占据了他所有的感官。
陈皮的瞳孔骤然收缩。
他想挣扎,可捏着他下颌的手,力道大得惊人,带着不容抗拒的强势。
他的脑中只有一个念头。
见鬼了,这还是那个温润如玉的二爷吗?
“陈皮。”
他的拇指指腹,轻轻地,按在了陈皮的嘴唇上。
“看着我的眼睛,陈皮。”
二月红俯视着他,一字一句,声音压得极低,像情人间的呢喃,又像是审问犯人的法官。
“你究竟在怕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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