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雨窑(1 / 1)

第一章:雨窑

雨水像是忘了关闸,没完没了地冲刷着东州市。

东郊,废弃的第三砖窑厂,塌了半边的顶棚勉强遮住一小片天,雨水汇成浑浊的细流,从破损的边缘不住地往下淌,在坑洼不平的地面上砸出一个个小水洼。空气又湿又冷,黏糊糊地贴在皮肤上,裹挟着经年的土腥味、铁锈味,还有一种……更深的,若有若无的腐败气息。

刑侦支队队长陆涛踩着及踝的黑色胶靴,深一脚浅一脚地跨过拉起的黄色警戒线。靴子踩在湿漉漉的碎砖和泥泞上,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他脸色阴沉,比这天色好看不了多少。

七天前,第一具女尸在这里被发现,报案的是个捡破烂的老头,吓得差点背过气去。现场几乎被连日的大雨和偶尔闯入的流浪动物破坏殆尽,有价值的线索少得可怜。这已经是第二起了。

同样的年轻女性,同样的作案手法,同样被抛弃在这种人迹罕至的工业废墟里。

“头儿。”技术队的小李小跑过来,额头上分不清是雨水还是汗水,镜片上也蒙着一层水汽,“初步判断,死亡时间超过七十二小时。和前一次一样,颈部有勒痕,生前遭受过虐待……尸体,被刻意摆放过。”

陆涛没应声,目光锐利地扫过现场。法医和技侦人员正在一片相对干燥的区域小心翼翼地作业,闪光灯不时亮起,照亮地上那个用白线画出的人形轮廓,以及轮廓之外,一片狼藉的、被雨水浸泡过的痕迹。

“范围呢?抛尸路线,有什么发现?”他开口,声音因为连日的熬夜和焦虑而沙哑。上面催得紧,媒体的鼻子比狗还灵,队里的兄弟已经连轴转了几天,每个人眼里都布满了血丝。

小李摇了摇头,嘴唇翕动了一下,显得有些艰难:“……没有。雨太大了,外围搜查……没什么进展。这条路往前一公里就接上省道了,车来车往,痕迹早就没了。”

旁边一个穿着雨衣、年纪稍长的本地派出所民警老张,犹豫了一下,凑近几步,压低声音:“陆队,这边……情况比较复杂,老窑厂、旧厂房一片连着一片,岔路多,很多地方地图上都没标。要不……去问问陈伯?”

陆涛眉头瞬间拧紧,侧头看了老张一眼,眼神里的不耐几乎要溢出来:“谁?”

“就……老街那土地庙边上住的陈伯,快八十了。”老张比划着,“在这片住了快一辈子,老辈人都说他……有点那个,以前也帮附近村里人找过走丢的牲口、跑丢的小孩,挺玄乎的。”

“胡闹!”陆涛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带着不容置疑的否定,“我们是办案!讲证据!讲科学!搞这些封建迷信有什么用?”他最烦这种神神叨叨的东西,除了浪费时间,扰乱侦查视线,他想不出任何正面作用。

老张讪讪地闭了嘴,往后退了半步。

陆涛不再理会他,转身走到发现尸体的具体位置,蹲下身,盯着那片被清理出来的地面,仿佛想从那些被雨水泡发的泥土和杂乱的脚印里,硬生生抠出凶手的影子。

雨水敲打残破顶棚的声音,单调而压抑。

……

回到局里,已经是下午。会议室的烟雾浓得呛人,白板上贴满了现场照片、区域地图和梳理出的关系人图谱,红色蓝色的箭头交织,却像一团找不到线头的乱麻。排查走访的信息反馈回来,依旧是没有价值的零。监控探头在那些偏僻路段要么没有,要么坏了,要么拍到的画面模糊不清。

一种无形的压力扼住了每个人的喉咙。

熬到第三天晚上,陆涛眼底赤红,盯着地图上两个抛尸点形成的模糊区域,脑子里不受控制地再次回响起老张那句“问问陈伯”。他烦躁地扒了下头发,猛地一拳砸在旁边的办公桌上,震得烟灰缸都跳了一下。

死马当活马医吧。哪怕只是去排除一个荒谬的可能性。

第二天中午,雨势稍歇,但天色依旧灰蒙蒙的。陆涛没带别人,自己开着那辆黑色的suv,按照老张给的模糊地址,七拐八绕地找到了老街尽头。

那土地庙比他想象的还要矮小破旧,青苔爬满了斑驳的墙皮。庙旁有间同样低矮的瓦房,门楣陈旧,门口坐着个抽旱烟的老头。老头穿着洗得发白的蓝布褂子,脸上皱纹深壑,像是被岁月用刀仔细雕刻过。他脚边放着一个边缘磨得光滑的大木盘,里面铺着一层薄薄的、颜色发暗的细沙,旁边散落着几根不同长短、一头磨得圆润的木签子。

这就是陈伯。

听完陆涛硬邦邦的、几乎不带任何敬语的来意,陈伯没抬头,也没请他这个穿着制服的“官家人”进屋,只是慢悠悠地把黄铜旱烟锅在布鞋底上磕了磕,抖落烟灰。他浑浊的老眼扫过陆涛递过来的、只简单记录了前两个抛尸地点和大致抛尸时间的纸条。

然后,他伸出枯瘦得像老树根一样的手指,拈起一根短木签,在那沙盘上轻轻划动起来。

沙粒摩擦,发出细微而持续的簌簌声。他划几下,停一停,眯着眼看看,手指在某些区域反复描摹,偶尔用长签剔除掉一些痕迹,或者将沙土堆起形成微小的起伏。他嘴里低声念念有词,声音含混,被风吹散,听不真切。

陆涛抱着胳膊靠在门框上,看着这近乎滑稽、仿佛乡村神棍表演的一幕,心里那点微弱的侥幸正在迅速消退,取而代之的是强烈的荒谬感和对自己竟然真的跑来这里的后悔。这简直是对他多年信仰的科学刑侦体系的侮辱。

时间一点点过去,院子里只有风吹过墙角一株老槐树叶子的沙沙声,以及那木签划过沙子的单调声响。

突然,陈伯的手指停了下来,停在沙盘偏东南的一个角落,在那里反复点了点。然后,他抬起眼皮,看了陆涛一眼。

那一瞬间,陆涛心里莫名一紧。那老头原本浑浊的眼睛里,似乎闪过了一丝极其短暂的、异常清明的光,快得让人以为是错觉。

“东郊,不是只有一个废窑。”陈伯的声音苍老,带着长年吸烟留下的沙哑,却异常清晰,“往南,离现在这窑子三里多地,靠着老河道,还有个更破的,早些年专门烧琉璃瓦的。那厂子后头,围墙塌了的地方,有个半塌的蓄水池。”

陆涛心里咯噔一下。那个早已废弃的琉璃瓦小厂遗址,他们的排查范围确实还没覆盖到那么细、那么偏僻的地点。

陈伯的手指没有离开沙盘,在那个代表蓄水池的小凹陷里轻轻搅动了一下:“水里泡着东西。”他顿了顿,像是确认了什么,补充道,“不在面上,压在下头。”

“什么东西?”陆涛下意识地追问,身体已经不自觉地站直了些。

陈伯垂下眼,继续用木签拨弄着盘子里的沙子,不再看他:“你们去找,就知道了。”

他的语气平淡,没有故弄玄虚,也没有丝毫得意,仿佛只是在陈述一个再普通不过的事实。

……

两个小时后,陆涛站在那片荒草丛生、断壁残垣的琉璃瓦厂遗址里。对讲机传来小李变调的声音,伴随着急促的喘息和电流的杂音:

“头儿!找到了!琉璃瓦厂后面…蓄水池底下,用几块大石头压着…是…是第三具!女性,初步判断,死亡时间…比前两个都早!”

陆涛握着对讲机,手指收紧,指节有些发白。他环顾四周荒凉的景象,雨水再次淅淅沥沥地落下,打在他的警帽和肩章上。

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寒气,混着这秋雨的湿冷,从他脚底板悄然蔓延开来,直冲头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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