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剩下的记录里，好像没有多少有价值的内容了。”
陷坑周围泥土的芬芳环绕中，一男一女两道身影肩并着肩斜靠在土层与实验室投影之间的夹缝下，他们的身上遍布着细密的汗珠，看上去十分疲累，但脸上却依然洋溢着刚刚取得了大成就之后的满足笑容：“不过这些应该已经足够了吧，灌给我们的信息量已经够大了。”
“没错，根据这些记载里的描述，那个米斯提亚很有可能是创立了古魔法帝国的某个关键人物，并且那些记载中还能看出，为古魔法帝国‘开山立派’似乎并不是一个简单的工作，里面甚至牵扯到了命运的干涉。”
“这个我懂，‘国运’嘛，那些古代的国家和皇帝不是都信这个吗？有的还喜欢通过祭祀作法之类的方式来保国泰民安之类的……不会自由世界里真的有这种迷信吧？”
“这里可是虚拟真实系统制作的高魔世界，既然连魔法都可以存在，以魔法的方式‘改天换命’的手段肯定也是存在的，只要这里面有自圆其说的道理——金先生。”
“对于古魔法帝国的历史，金先生了解多少呢？”
目光一起放到了不远处一动不动的土法师身上，灰袍魔法师缓缓抛出了那个问题：“这位米斯提亚，是否出现在过魔法帝国的历史上？”
“不知道。”土法师的回答依旧惜字如金，但表情与动作的反馈中却是显露出了一些不同以往的细节：“不过我似乎在这里看到过。”
“土元素之泉确实有可能将古魔法帝国的建国始末全部记录下来，但——”段青的眼睛渐渐睁大：“你该不会看到了有关米斯提亚的瞬间吧？有这么巧的事情吗？”
“在那个时候，我还不知道那些画面意味着什么。”金低头看着自己手中的法杖：“现在倒是明白了一些。”
橙黄色的土元素在高大的土法师手中轻轻摇晃，渐渐组成了一个标准的球形，随着金的话语而在段青面前散发着柔和的光：“冒险时代是百花齐放的时代，那个时候，大地上存在的能量形式有很多种，你们在之前的路途中，应该也看到了那些形式的其中一部分。”
“但现在，其他的什么‘气’，‘力’之类的形式很少见到，只有魔法这一种能量形式发扬光大至今。”雪灵幻冰皱着眉头思考模样被这球体散发出的橙黄色投出了深长的投影：“也就是说，有一批人将这种能量形式作为‘正统’固定了下来，让它成为了这个世界的必要运行法则之一。”
“魔法师在过去的无数个日夜里理所应当地使用魔法，却从未考虑过这种力量从何而起。”段青也捏起了自己的下巴：“现有的魔法典籍中，几乎所有人都将这种力量的驱使来源归于‘元素’这一物质的存在以及元素之泉的活跃，是它们和贯通整个大陆的地脉为自由世界提供了源源不断的动力，让魔法这一事像成为了世界给予魔法师的恩惠。然而现在看来——”
“有人将魔法刻在了系统……咳咳，刻在了命运的锁链之上，从而让魔法的存在变得合法？”雪灵幻冰咳着嗓子作出了结论：“古魔法帝国借着这样的规则，成功地排斥了其他所有能量形式，进而逐渐成为了自由大陆的统治者？”
“这种足以深入世界骨髓的规则改变方式，真的是普通的人类可以涉足的领域吗？”
她提出了这样的疑问，目光却像是带着答案一样转向了段青，灰袍魔法师此时也是一脸深思的模样，眉头在持续的沉默中打结成了一团：“如果是这样的话，首先需要做到的就是……将法则刻入系统——不，那些锁链不是系统核心，核心权限应该是在……”
“喂！”雪灵幻冰忍不住拍了一下对方的肩膀：“怎么开始打你自己的鬼主意了？你的脑子怎么跳得这么快？”
“啊哈哈哈，习惯习惯。”被拉扯回现实的段青打着哈哈醒了醒神：“总之这都是远古年代的事情了，现在的我们无法证明这些记载的真伪，那些打着旗号想要复辟古魔法帝国的人，恐怕也不会知道这么久远的秘辛吧？”
“这倒不一定。”回答段青这句话的是一旁的土法师金，而他接下来的提醒也出乎段青的意料之外：“想想那棵树。”
“那棵树？哪棵树？”灰袍魔法师愣了一下：“魔法帝国有什么树——啊。”
“你指的是莫尔纳之星？”
双手朝着天空比了个轮廓，段青的双眼变得越来越亮：“原来如此，这也是他们为什么要偷取能量召唤那什么‘命运之神’的原因？他们不仅仅想要从物理上复辟魔法帝国，而且还想让系统……咳咳，让命运之神重新承认魔法帝国的存在？”
“怎么越说越玄乎了。”雪灵幻冰撇着嘴巴回答道：“说的就像是他们找个地方立起一个图腾，魔法帝国就绝对可以复活成功一样……那什么命运之神的承认，难道真的就比现实中的努力更重要？”
“你我无法理解那些前朝遗老的脑回路，正如他们也无法理解我们冒险者的行事风格。”段青下意识地摆了摆手：“抛开这些不谈……这个法子到底有没有可行性？将魔法帝国的命运重续，然后让世界的发展倒向他们这一边——不，不对，反过来想一想的话，他们得先确认不这么做魔法帝国就不可能复辟成功，也就是说——”
“古魔法帝国的覆灭，与这个所谓的‘命运的眷顾’有什么直接的联系。”明白段青意指的内容，雪灵幻冰的双眼也跟着明亮起来：“他们想要复活，是因为他们之前死过。”
“什么时候死的呢？”段青顺着这条思路继续说下去：“最有可能的时间节点就是芙蕾帝国时期，也就是新历元年前后的那段时期，那位芙蕾女皇不知道做了什么事情，将古魔法帝国的‘国运’切断了。”
“她究竟做了什么呢？”
“……”
话题又一次陷入了死胡同，几个人的目光却是不由自主地汇聚在了一处，在那里，一位披着红色长发、手持血色长剑的女性背影仿佛也随着微风的拂动而浮现在了这片记忆幻景充盈的土地上，散发着足以抵御千军万马和历史洪流冲击的神性光芒。下一刻，浮现在段青眼前的那抹无畏无惧的背影轮廓渐渐退散了，被铁马奔腾与魔法轰炸所包围的肃杀气息也随着幻境的消失而如潮水般褪去，将安安静静站在那里的另一道身影显露了出来：“——好吧，是时候谈一谈正事了。”
和熙的风从陷坑上方吹过，卷过的风线也无法动摇地下实验室的记忆投影分毫，不再理会这些投影的段青迎着风走到了那道孤立的身影前方，与转过身来回应自己的那双机械瞳孔相对：“你知道夏洛特·丹尼尔这个名字吗？”
“……”
瞳孔中闪过了一阵阵信息数据的光点，机械人型细密的金属头发随风微动，又随着她摇头的动作左右微动：“——不认识？奇怪，以那位傲然自居的疯狂科学家的性格，他制作出的最伟大作品，怎么说也应该留下他的名字才对啊。”
“或许是长久以来的磨损让她的记忆出现了缺失，你之前侦测的那些资料里不是也写了么。”随后跟上前来的雪灵幻冰此时也是一脸的严肃：“不过这下就更麻烦了，如果她连自己的造物主的名字都记不得的话——”
“你应该记得这里的事，因为你还记得这个地方。”没有同意雪灵幻冰的话，抬手打断对方的段青就盯着眼前的女性机械体继续说道：“别忘了，这座城市的残影，这座斗技场，还有这座斗技场下方的秘密实验室，可都是你领着我们过来的。”
“既然你记得你的出生地，那你为何不记得夏洛特·丹尼尔，这座实验室的主人？”灰袍魔法师举手向着四周示意：“你还记得你最初被赋予的命令——使命和任务吗？”
眼中闪过了更多的数据流光点，斯卡莉特的头微微偏动，然后在与一旁的雪灵幻冰对视了片刻后，缓缓地点了点头：“……呃，这是肯定的回答？”
“那你的使命和任务是什么？你在这座地下实验室的事情，你还记得多少？”
眨了眨自己的眼睛，斯卡莉特随后举起了自己手中的石棒，然后在段青脚下的地面不断写划，用简单的线条组成了几个数字：“3——1——6——6——”
“3166年的意思吗？”
与雪灵幻冰同样惊讶的视线交错而过，段青将这个数字组合的含义脱口而出：“是你诞生的时间？”
点了点自己的头，机械人形继续低头在土地上写道：“任务目标——”
“称霸斗技场。”
她随后抬了抬头，望着不远处陷坑上方那片城市废墟所在的方向，然后再度低头继续写划道：“两年，寻找该任务目标的含义，走上地面，3169年——”
“3169年，你实现了这一目标。”回想起了之前石碑的投影上记载的内容，段青代替对方说出了她还想继续写下去的话：“在这个过程中，你没有见到过夏洛特·丹尼尔本人？”
“没有。”先是摇了摇自己的头，斯卡莉特随后伸手指了指段青又指了指雪灵幻冰，再度低头继续写划的速度也变得越来越快：“我见过很多人，每一个人，都不认为我是人类，他们敌对，他们攻击，他们将我放入斗技场中，试图破坏我的机体，每一个人。”
“为了阻止他们，我打倒了他们。”
土地上掀起的尘沙连成了一片，最后化作斯卡莉特的一句话：“3169年，这座城市毁灭了。”
“……是你毁灭了这座城市？”
“——不。”
面对灰袍魔法师理所当然的提问，斯卡莉特迅速写下了自己的答案，然后伸手一挥，将面前已经写满的地面清扫一空：“无数人类冲进了城市，他们相互杀戮，不断倒下。有很多人类攻击了我，‘斗技场霸主’的名字，不能阻拦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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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离开了这里。”
机械体扬起了自己的头，机械的瞳孔仿佛落到了很远的地方，那通过文字来转述的激烈动作也在这一刻停顿下来，似乎代表着她陷入了又一轮记忆的搜索之中：“所以在这个3169年，你称霸这座斗技场的时候，有人掀起了战争并摧毁了这座城市，对么？”
“我只是流浪。”
摇了摇头作为这个问题的答案，回过头来的斯卡莉特随后继续写述道：“我走了很久，走到过很多地方，记忆模块中缺少这部分的记录，时间与地点无法核对。”
“4932年，我见到了芙蕾。”
下一刻，这位机械体写下的话让段青差点原地跳起来：“她赋予了我现在的形体，让我的外表变得与人类相近。”
“时间跨度有点大啊。”平复了心情的段青不由自主地叹息道：“至少接近两千年的时光——换做是普通的长寿生命体，恐怕是真的无法记住这么多年的东西了。”
“是芙蕾把你变成现在这副模样的？”一旁的雪灵幻冰却是急忙问道：“她用了什么方法？”
没有直接写下文字，斯卡莉特只是用手中的石棒指了指雪灵幻冰背后的落阳长剑，然后又指了指自己的脸：“她收留了损伤的我，提供了形体，素材，以及知识，最后——”
原本迅捷而熟练的书写动作逐渐变得平静，斯卡莉特的笔划在最后几行字点上停留了很久，然后不再有动静，只是静静地等待着段青与雪灵幻冰二人的反应：“芙蕾说——”
“只有这样，我才能理解生命的沉重，收获全新的命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