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福生站在陈长安身后,双手紧紧攥着棉袄衣角,眼神有些闪躲,却忍不住往铺子里扫 ——
货架上摆着的铁钉、麻绳,墙角堆着的瓦罐、陶盆,还有地上摞着的木板、木炭,这些寻常的日用杂物,对他来说都是以前连想都不敢想的东西。
他以前在破庙里,连块完整的木板都找不到,冬天只能靠捡枯枝生火,哪用过这么规整的硬炭。
李赛凤见陈长安躲开,也不尴尬,反而偏过头,顺着陈长安的目光看向不远处的陈阿大。
陈阿大正停下手里的活,往这边瞪着眼,拳头攥得死紧,指节都泛了白,脸色铁青得像块冻了一冬的铁块,却不敢过来,只能在原地杵着,活像个泄了气的稻草人。
“管他呢,一个窝囊废罢了。” 李赛凤嗤笑一声,声音不大不小,刚好能让陈阿大听见。
她又往前凑了两步,身上的脂粉香混着炭火的气息飘过来,声音软了些,带着几分刻意的亲昵,“长安,咱们俩以前可不是这样的 —— 当年你爹还在的时候,你娘还跟我娘提过亲呢,要不是后来你家落了难,我爹嫌你穷,咱们俩说不定早就成了。”
“现在怕什么?难不成你还怕你家叶倩莲多心?”
“都怕。” 陈长安拿起一块木板,掂量了下重量,又看了看木板的纹路,确认是结实的硬木,才放下木板,抬头看向李赛凤,眼神里带着几分疏离的笑意。
“现在你是有夫之妇,我是有妇之夫,街坊邻居都看着呢,别让人看了笑话。”
“赶紧给我备货,我下午还得出门去北荒山,耽误不得。”
“对了,这些木料不用来修老房子,过两天我打算在村里买个大宅子,这些只是临时修个仓房,给福生哥住。”
“哟,要换大宅子?” 李赛凤眼睛瞬间亮了,像见了肉的猫,连忙转身朝着铺子里喊,“狗子!二柱!快出来!给陈爷装货!”
她喊完,又转头看向陈长安,脸上堆着更热络的笑,“正好前两天刚收了西坡樵夫的木头,都是干透的硬木,己经开好板了,你来得巧!”
“不过话说回来,你自己肯定不会修仓房,我给你找两个工匠,都是村里手艺最好的,一天就能干完,工钱给三十文就行,怎么样?”
她嘴上说得热情,心里却打着小算盘 —— 村里工匠的工钱行情是一天十五文,她从中扣下一半,既能赚陈长安的钱,又能卖个人情,何乐而不为。
陈长安自然知道行情,却没点破,只是点了点头:“行,工匠就按你说的找,尽快装货,算下总价。
“对了,石膏粉要细的,用来糊墙缝,别拿粗的糊弄我。”
“放心!肯定给你最好的!” 李赛凤拍着胸脯保证,转身又进了铺子,亲自去拿石膏粉。
很快,两个穿着粗布短褂的工人从铺子里跑出来,一个叫狗子,一个叫二柱,都是村里的穷汉。
他们只穿件单薄的短褂,冻得嘴唇发紫,手背上裂着口子,却动作麻利地搬起木板往两辆木车上装。
木板沉,他们每搬一块都要憋着力气,额头上很快就冒了汗,却不敢慢下来 —— 这大荒年,能有活干换口饭吃,己经是天大的幸事,要是怠慢了,下次就未必有活了。
李赛凤从铺子里抱出两袋石膏粉,又拎着一筐木炭,亲自放到车上,嘴里还念叨着:“这石膏粉是上个月刚进的,细得很,糊墙缝肯定严实,木炭是后山刚烧好的硬炭,耐烧,一点烟都没有,你放心用。”
装完货,李赛凤进屋拿出一个黑漆算盘,坐在门口的藤椅上,手指在算盘珠上拨得 “噼里啪啦” 响。
她算得格外慢,时不时抬头瞟一眼陈长安,像是在故意拖延时间。
过了半晌,才停下算盘,抬头笑道:“算好了!一共七两八钱。木炭最近涨了点价,不过就涨了一文钱一斤,没多要你的。你现在财大气粗,肯定不在乎这点小钱,对吧?”
陈长安刚要伸手去掏怀里的银子,一旁的陈阿大终于按捺不住了。
他扔下手里的瓦块,大步流星地走过来,双手抱在胸前,下巴微微抬起,眼神里满是轻蔑和嫉妒,声音里带着几分刻意的阴阳怪气:“长安呀,你这身狼皮大衣看着倒是挺像那么回事,不知道是真的还是假的?得不少银子吧?”
他顿了顿,故意提高了声音,让周围路过的村民都能听见:“前些时日我还见你在村口讨饭,连个炊饼都买不起,怎么这才几天,就摇身一变成了阔佬,连皮毛大衣都穿上了?我倒是好奇,你这钱是靠吃软饭赚来的,还是又去赌坊赌钱发了家啊?”
这话一出,周围几个路过的村民立刻停下脚步,凑过来看热闹。
有人小声议论:“可不是嘛,前阵子陈长安还穷得叮当响,怎么突然就富了?”
还有人附和:“说不定真是去赌了,他以前就是个赌鬼,把家都输光了。”
这些话像针似的扎在陈长安耳边,他却没动怒,只是抬眼看向陈阿大。
陈阿大见周围人都在看,更来了劲,又往前走了两步,几乎要贴到陈长安面前:“怎么?被我说中了?不敢吭声了?
我告诉你,陈长安,别以为穿件好衣裳就能装阔佬,你以前是什么德行,石桥村谁不知道?就是个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废物公子哥,现在就算发了财,也还是个靠旁门左道吃饭的东西!”
陈长安终于开口,语气里带着几分戏谑,眼神却冷得像冰:“吃软饭?我可比不上你陈阿大啊,你忘了以前跟着我混饭吃的时候了?那时候你为了一张炊饼,能跪下来给我擦鞋,擦得比鞋面还亮。怎么,现在当了李氏杂货铺的上门女婿,就忘了以前的事了?”
他顿了顿,故意扫了眼陈阿大的鞋子,又指了指不远处的炊饼铺:“我这鞋子又脏了,隔壁老五家的炊饼闻着挺香,你最近有没有想念那味道?要是想了,我再给你买两张,你再帮我把鞋子擦干净,就当是怀念当初的日子了,怎么样?”
“你他妈胡说!” 陈阿大瞬间炸了,脸色涨得通红,像煮熟的虾子,额头上的青筋都爆了出来。
他猛地扬起拳头,就要往陈长安脸上打,嘴里还嘶吼着:“我打死你这个满嘴胡言的东西!”
“住手!” 就在这时,李赛凤猛地从藤椅上站起来,快步冲过来,一把推开陈阿大。
陈阿大没防备,被推得往后踉跄了两步,差点摔在地上。
李赛凤紧接着反手就是一个耳光,“啪” 的一声脆响,在安静的街道上格外刺耳。
陈阿大被打得懵了,捂着脸,难以置信地看着李赛凤:“你 你敢打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