慰问车队离开后的第三天,傍晚。
天阴沉得厉害,仿佛一口扣下来的黑锅,压得人喘不过气。
林软软正心神不宁地切着土白菜。
这三天,她活象个被抽了魂的木偶。
除了机械地吃饭、睡觉,就是抱着霍铮留下的那件旧军大衣发呆。
大衣领口那股淡淡的肥皂味儿和属于男人的荷尔蒙气息,正在一点点消散。
这种抓不住的流逝感,让她心慌。
“嘭嘭嘭!”
院门被砸得山响,急促得象是要报丧。
“软软!软软你在家吗?出事了!”
是隔壁张嫂的大嗓门,带着掩饰不住的惊惶。
林软软手一抖,菜刀“当”地磕在案板上,险些切到手指。她顾不上擦手,跟跄着冲出去拉开门。
门外,张嫂脸色煞白,嘴唇都在哆嗦。
“怎么了?”林软软死死攥住门框,指节用力到发白。
“车队……文工团的慰问车队,在老虎口遇上山体滑坡!”
张嫂喘着粗气,一句话砸得林软软耳鸣目眩,“听说前面路全塌了,车翻进了沟里,现在……现在彻底失联了!”
轰——!
脑子里那根紧绷的弦,断了。
失联?
那她没日没夜赶出来的几百斤物资,那些能救命的青霉素、止血药,全没了?
没了药,前线的伤员怎么办?霍铮怎么办?
“软软!”张嫂眼疾手快,一把扶住摇摇欲坠的林软软,“你别吓嫂子!师部已经派人去搜救了,应该……应该没事的……”
没事?
这种鬼天气,那种险恶地形,怎么可能没事!
林软软推开张嫂,转身就往屋里冲。
恐惧像冰冷的蛇,死死缠住她的心脏,让她窒息。
但下一秒,一股前所未有的狠劲儿从骨子里窜了出来。
既然物资送不到,那就她自己送!
既然别人靠不住,那就她自己去救!
她冲进卧室,一把拽开衣柜。
那是霍铮淘汰下来的一套旧作训服。
林软软甚至没时间解扣子,直接套在身上。宽大的衣摆垂到膝盖,她扯过皮带,狠狠勒紧纤细的腰肢。
太大了。
但这身军绿,让她觉得自己离霍铮近了一点。
她反手关上门,意念一动。
空间里,早已准备好的行军背包凭空出现在手上。
这一次,她不再保留。
背包里塞满了最高浓度的灵泉水、压缩后的高热量肉干,以及那一包包用油纸封好的救命药。
重量压在肩上,却让她慌乱的心诡异地镇定下来。
推门,出院。
张嫂还在门口没走,看到这一身打扮的林软软,眼珠子差点瞪出来。
“软软,你……你这是要干啥?”
“我去前线。”
林软软的声音还在发抖,但脚步没有停,“我要去找霍铮。”
“你疯了?!”张嫂尖叫起来,伸手想拦,“那是打仗的地方!还要过塌方区!你一个娇滴滴的女人家去送死吗?”
林软软猛地回头。
昏黄的路灯下,她那双平日里总是水汪汪的桃花眼,此刻红得象是要滴血,却亮得吓人。
“张嫂,霍铮是我男人。”
“他若活着,我送药去救他。他若死了……”林软软咬着牙,每一个字都象是从喉咙里挤出来的血,“我就去把他背回来!”
说完,她头也不回地冲进夜色。
张嫂僵在原地,看着那道瘦弱却决绝的背影,半晌没合拢嘴。
这还是那个连虫子都怕的林软软吗?
……
师部大楼灯火通明,气氛压抑得让人窒息。
林软软一路狂奔,肺叶象是在燃烧,喉咙里全是铁锈味。
“站住!军事重地,不得擅闯!”
两名荷枪实弹的哨兵交叉步枪,拦住了去路。
“我是霍铮的爱人!”林软软喘着粗气,汗水顺着下巴滴落,“我有急事见师长!让我进去!”
“首长正在开紧急作战会议,谁也不见!”哨兵面无表情,“嫂子,请回吧。”
“我不走!”
林软软红着眼,“前线物资全断了是不是?我有办法!我有药!让我见师长!”
哨兵对视一眼,依旧不肯放行:“嫂子,别让我们难做。这里是……”
“噗通!”
林软软膝盖一软,重重跪在冰冷的水泥地上。
膝盖骨磕得生疼,她却连眉毛都没皱一下。
“我就在这跪着!”她仰着头,声音嘶哑却穿透力极强,“直到师长肯见我为止!”
“这……”哨兵慌了神,刚想上前搀扶。
大门“吱呀”一声开了。
一位头发花白、满脸疲惫的老者大步走出来,肩上的将星在灯光下有些黯淡。
正是师长。
他手里捏着一份刚收到的电报,眉头紧锁成“川”字,看到地上的林软软,愣住了。
“你是……小霍的媳妇?”
“师长!”
林软软像抓住了救命稻草,手脚并用地爬起来,死死拽住师长的袖子
“求您给我一张通行证!让我跟下一批救援车走!我要去找霍铮!”
师长看着眼前这个眼框通红、穿着不合身男式军装的女人,叹了口气。
“胡闹。”
他声音沙哑,“老虎口塌方,馀震不断,那地方现在就是鬼门关。你一个女同志去能顶什么用?添乱吗?”
“我不是添乱!”林软软急得眼泪直掉,“我不怕死!只要能见到他……”
“这不是怕不怕死的问题!”她的手,语气严厉
“霍铮是我的兵,我比你更想救他!但前线不需要眼泪!回去!”
说完,他转身欲走。
就在这时,通信员跌跌撞撞地从里面冲出来,手里挥舞着话筒。
“师长!接通了!前线侦察连联系上了!”
师长脚步一顿,一把抢过话筒:“我是师长!情况怎么样?霍铮呢?!”
林软软的心脏瞬间提到了嗓子眼,连呼吸都忘了,死死盯着师长的脸。
那一瞬间,四周死寂。
师长的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灰败下去,握着话筒的手背青筋暴起。
“……什么?物资全埋了?”
“重伤员二十三人……急缺消炎药和止血带……最多还能撑十二小时?”
每一个字,都象重锤砸在林软软心上。
师长缓缓放下话筒,整个人仿佛苍老了十岁。
他闭上眼,痛苦地捶了一下墙壁:“这老天爷……是要亡我这个团啊!”
最近的物资调配过来要两天,哪怕强行空投,这种雷雨天气也根本飞不进去。
十二小时。
那些受伤的战士,包括可能受伤的霍铮,只能等死。
“师长……”
一道颤斗却异常清淅的声音响起。
师长睁开眼,看见林软软不知何时已经站直了身体。
她抹了一把脸上的泪,解下背后的背包,直接拉开拉链。
哗啦——
她将背包反转,倒提。
一堆东西噼里啪啦砸在师长脚边。
不是女人的衣物,不是干粮。
是一盒盒甚至还带着油墨香气的青霉素,是一卷卷崭新的止血绷带,是云南白药,是碘伏!
在灯光下,这些药品的包装盒泛着救命的光泽。
师长的瞳孔骤然收缩,猛地抬头盯着林软软。
“你……”
林软软直视着这位经历过无数战火的老将军,眼神比刀锋还要亮。
“我包里还有十斤这样的药,还有能吊命的高热量肉干。”
她往前一步,声音不大,却字字千钧:
“师长,现在我有资格去前线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