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军?同住?一家团圆?
这哪里是团圆,这分明是蝗虫过境,要将她连皮带骨,啃得一干二净!
林软软捏着那张薄薄的电报纸,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前世被吸血至死的恐惧,和今生好不容易才挣脱牢笼的庆幸,交织成一张巨大的网,将她死死罩住。
她的身体,开始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斗。
“怎么了?”
霍铮低沉沙哑的声音,象一只有力的大手,稳住了她摇摇欲坠的心神。
他看着林软软惨白如纸的脸,和那双瞬间失去所有光彩的桃花眼,心脏猛地揪紧。
这不是亲人将至的喜悦,这是大难临头的恐惧。
“没事……”林软软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声音抖得不成样子,“我……我姐姐他们,要来看我了。”
霍铮的黑眸,沉了下来。
他怎么会看不出她在强撑。
这个小女人,在他面前可以肆无忌惮地演戏、撒娇、耍赖,可一旦涉及到那个家,她就立刻竖起满身的尖刺,把自己伪装成一只刀枪不入的刺猬。
可他知道,那层硬壳之下,是怎样一颗柔软又脆弱的心。
“林软软。”霍铮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穿透力。
他抬起那只唯一能动的手,复在林软软冰冷的手背上,一字一顿地说道:“看着我。”
林软软象是被蛊惑了一般,缓缓抬起头,对上他那双深不见底的黑眸。
“有我在。”
仅仅三个字。
却象一股温泉,瞬间涌遍了林软软冰冷的四肢百骸。
她鼻子一酸,眼泪又控制不住地掉了下来。
是啊,她现在不是一个人了。
她有霍铮。
这个男人,是她的丈夫,是她在这个时代,最坚实的靠山。
“可是……他们是我爸妈……”林软软哽咽着,说出了心底最深的无力感。
在这个“孝”字大过天的年代,她能怎么办?把亲生父母和姐姐,拒之门外吗?
那样,唾沫星子都能把她淹死。
“我知道。”霍铮的眼神,冷得象冰,“所以,这件事,交给我。”
他转头,看向门口那个已经吓傻了的小战士,声音恢复了往日的威严。
“去,把赵指导员叫来。”
“是!”小战士一个激灵,转身就跑。
很快,赵指导员就急匆匆地赶了过来。
“老霍,你醒了!太好了!”赵指导员看到霍铮睁着眼,激动得差点掉眼泪。
“别废话。”霍铮打断他,直接下达命令,“你现在,立刻去一趟邮电局,给我往林家村,发一封电报。”
“发给谁?写什么?”赵指导员一头雾水。
霍铮的嘴角微微一扬。
“发给你们上次调查过的,林家村的村长。内容只有八个字。”
“哪八个字?”
“军婚受法律的保护。”
赵指导员愣了一下,随即,他看到了霍铮眼底那骇人的寒光,和一旁林软软惨白的脸色,瞬间明白了什么。
“我马上去!”赵指导员重重地点了点头,转身就走。
“等等。”霍铮又叫住了他。
“还有什么吩咐?”
霍铮的目光,落回到林软软身上,那冰冷的眼神,瞬间化成了水。
“再去一趟食堂,让炊事班,给嫂子炖一碗红糖小米粥,加两个鸡蛋。”
他的声音,沙哑,却带着一丝连他自己都没察觉到的温柔。
“她瘦了。”
林软软的心,狠狠一颤。
她看着霍铮苍白的脸,和他那双写满了心疼的眼睛,所有的恐惧和不安,在这一刻,都被一种名为“安全感”的东西,彻底取代了。
她知道,她的天,塌不下来了。
因为,有这个男人,在给她撑着。
火车“况且况且”地响着。
林招娣靠在硬座上,得意地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风景。
她旁边,坐着畏畏缩缩的林父和林母。
“招娣啊,咱们这么多人,直接跑到部队里去,软软她……她能让咱们住下吗?”林母有些不放心地问。
“住下?那还用说!”林招娣嗤笑一声,脸上是掩饰不住的嫉妒和得意。
“她现在可是团长太太!住的是独门独院的大房子!咱们是她亲爹亲妈亲姐姐,去投靠她,天经地义!她敢不让我们住?”
“再说了,”林招娣压低了声音,眼里闪着算计的光。
“我可打听清楚了,那个霍铮,常年不在家。等咱们住进去,那大房子,还不是咱们说了算?到时候,让软软给我和建国也在城里找份工作,那日子……”
她仿佛已经看到了自己穿着时髦的布拉吉,在城里当工人,受尽旁人羡慕的美好未来。
林父林母一听,眼睛也亮了。
他们丝毫没有想过,自己这一去,会给林软软带来多大的麻烦。
他们只想着,那个从小被他们当牛做马使唤的女儿,终于有了大用处,可以让他们后半辈子,都跟着享福了。
三天后。
一辆破旧的长途汽车,停在了军区大院的门口。
林招娣带着林父林母,趾高气昂地从车上走了下来。
看着门口那威严的岗哨,和上面“军事重地,闲人免进”八个大字,林母有些腿软。
“招娣,这……这能让咱们进去吗?”
“怕什么!”林招娣理了理自己特意换上的新衣服,挺直了腰板,大步走到岗哨前。
“同志,我们是来探亲的,找你们这儿的霍铮团长,我是他大姨子!”
站岗的战士,早就接到了赵指导员的通知,一看这架势,立刻就对上了号。
他面无表情地说道:“请出示证件,并说明来意。”
“什么证件?我就是证件!”林招娣把手往腰上一叉,开始撒泼。
“我是林软软的亲姐姐!她是我亲妹妹!我们大老远地从乡下来看她,你们凭什么不让我们进?是不是她当了官太太,就不认我们这些穷亲戚了?”
她这一嗓子,立刻吸引了不少路过军嫂的注意。
大家纷纷停下脚步,对着门口指指点点。
林招娣一看人多了,闹得更起劲了。
她一屁股坐在地上,拍着大腿就开始哭嚎。
“没天理了啊!辛辛苦苦养大的妹妹,嫁给了当官的,就不认爹娘了啊!”
“我们老两口,一把屎一把尿地把她拉扯大,现在就想来看看她,都不让进门啊!”
林父林母也被她鼓动着,坐在地上,一唱一和地哭诉起来。
“不孝女啊!我们这是造了什么孽啊!”
一时间,整个军区大院门口,闹得是鸡飞狗跳,乌烟瘴气。
“这谁啊?怎么在部队门口撒泼?”
“听说是霍团长家新媳妇的娘家人。”
“啧啧,看着不象什么善茬啊,这下霍团长家可有热闹看了。”
议论声,像针一样,扎进林软软的耳朵里。
她正在家属院的公共厨房,教几个关系好的军嫂做她从空间里“改良”出来的鸡蛋糕。
听到外面的动静,她端着一盘刚出炉的蛋糕,走了出来。
当她看到门口那三个熟悉又丑恶的嘴脸时,她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
“软软,你可算出来了!”
林招娣眼尖,一下子就看到了她,立刻从地上一跃而起,指着她就对周围的人喊道。
“大家快看啊!就是她!这个不孝女!看到我们来了,躲在里面不出来!”
林软软端着盘子的手,微微发抖。
她身边的几个军嫂,也露出了同情的目光。
摊上这样的娘家人,也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了。
就在林招娣张牙舞爪地要冲过来时。
“我看谁敢动!”
一声暴喝,如同平地惊雷,炸响在众人耳边。
所有人,都循声望去。
只见,霍铮穿着一身笔挺的军装,胸前的伤口还缠着绷带,脸色虽然苍白,但那双眼睛,却象出鞘的利刃,带着一股令人胆寒的杀气。
他的身后,跟着一整排荷枪实弹的警卫连战士!
那股山一样沉重的压迫感,瞬间笼罩了整个大院门口。
刚才还闹哄哄的场面,一下子,变得鸦雀无声。
林招娣被那眼神看得浑身一哆嗦,嚣张的气焰,瞬间灭了一半。
霍铮没有看她。
他径直走到林软软的身边,脱下自己的军装外套,披在了她因为紧张而冰冷的肩膀上。
然后,他才缓缓转过身,用那双能杀人的眼睛,冷冷地扫过地上撒泼打滚的林家三人。
他的声音,不带一丝温度。
“把他们,给我带到军法处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