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干摘心处,孔子击磬处,唐明皇幸蜀闻铃处
三处心碎:千年风霜里的悲歌
一、比干摘心处
商王宫阙,琉璃瓦上泛着冷光。七十二根蟠龙柱投下斑驳阴影,将九丈高的玄鸟图腾切割成支离破碎的碎片。比干站在摘星楼下,青铜酒爵中的酒液泛着琥珀色的涟漪,映照出他眉宇间凝滞的忧色。
“叔父啊,您这是何苦?“微子启握紧佩玉的手指微微发白,“朝歌城外的淇水都结了冰,可王宫里的血还没凉透。“
比干望着檐角悬挂的青铜铃铛,那些悬挂在朱漆廊柱间的金铃在寒风中发出细碎呜咽。三个月前,妲己对着明月弹奏的五弦琴,此刻正在摘星楼深处流淌出靡靡之音。琴弦震动时,檐角的铜铃就会发出与之呼应的颤音,仿佛某种诡异的对话。
“商容已死,箕子佯狂,比干若再不言“老臣的指尖抚过腰间玉笏,温润的青玉触感让他想起幼时触摸过的玄鸟图腾。那是父亲帝乙临终前握着他的手,在祭天典礼上留下的印记。
子时三刻,九头相柳形状的烛台突然同时熄灭。比干听见青铜剑出鞘的铮鸣,那声音裹挟着血腥气穿透层层帷幕。妲己倚在九曲回廊的朱漆栏杆上,雪色狐裘下真空穿着孔雀羽织就的霓裳,尾羽随着她指尖的动作簌簌作响。
“大王说比干大夫的心,是七窍玲珑心。“妲己的指尖划过琉璃盏边缘,一滴琥珀色酒液顺着她雪白的手腕蜿蜒而下,在羊脂玉似的肌肤上晕开血色,“妾身想要看看呢。“
比干望着朝歌城外蜿蜒的淇水,冰面下暗流涌动,如同他胸腔里跳动的心脏。当青铜钺劈开他胸膛的刹那,他看见自己心脏表面浮现出细密的纹路,那些纹路竟与朝歌城的街巷布局惊人相似。每一条血管都是四通八达的道路,每一处心室都对应着巍峨的宫阙。
“原来如此。“妲己的指尖探入血泊,沾染了七窍玲珑心的血珠在她手背凝结成赤色玉珠,“这心啊,跳动了七十八年,早成了囚禁自己的牢笼。“
当夜北风卷起宫墙外的枯叶,在摘星楼四周盘旋成一个巨大的漩涡。比干漂浮在半空的魂魄看见自己的心脏被放置在白玉盘中,表面浮现的纹路正与朝歌城的星象图重叠。妲己俯身轻嗅玉珠,九条雪白的狐尾突然暴涨,将整座摘星楼笼罩在腥风血雨之中。
“叔父,淇水结冰了。“微子启站在摘星楼废墟前,手中玉圭沾染着冰碴。三日后,当人们从冰层下打捞出那具无心女尸时,发现她的胸口赫然嵌着半枚七窍玲珑心的碎片。
二、孔子击磬处
卫国国都帝丘的集市上,青铜磬声穿透叫卖声与马蹄声。子路握紧剑柄站在街角,看着夫子端坐在青石板上击磬的身影。七十二枚玉磬悬挂在槐树上,随着孔子的手臂起落,发出清越或沉郁的声响。
“凤兮凤兮,何德之衰?“孔子的声音混着磬音在街市上回荡,惊飞了檐下的玄鸟。子路看见有孩童往青铜磬里投掷腐烂的果子,黏腻的汁液顺着玉质纹理蜿蜒而下,在阳光下折射出诡异的虹彩。
南子的马车在官道外停下,车帘缝隙间垂落一缕紫罗兰香。孔子的手指突然在第七枚玉磬上重重一击,琴弦般的震颤顺着他的手臂爬上脊背。他看见南子在车中抚弄着孔雀羽扇,扇面上用金线绣着的玄鸟图腾正在他眼前扭曲成赤色蜈蚣。
“夫子可知,卫灵公已在淇水边建造了新的离宫?“南子的声音裹着脂粉香飘进街市,“新宫的廊柱,用的可是杞国进贡的紫檀木。“
孔子望着集市西侧的杞国商肆,那些用紫檀木雕刻的鸟兽木俑正在阳光下渗出暗红汁液。当他的目光触及商肆檐角悬挂的青铜铃铛时,那些铃铛突然发出与玉磬共鸣的颤音。七十二枚玉磬同时震颤,惊落了集市上空盘旋的玄鸟群。
“仁者必有勇。“孔子拾起沾满腐烂果浆的玉磬,内层铭文突然浮现出血色纹路。那些纹路勾勒出的地图上,卫灵公新建的离宫正建在帝丘城隍庙的旧址上。
子路看见夫子的手背青筋暴起,那些血管在阳光下呈现出与玉磬相同的纹路。当第七次击打第七枚玉磬时,孔子的白须突然沾满血珠。南子在马车里轻轻鼓掌,腕间玉镯撞出清脆声响,与玉磬的悲鸣形成诡异和弦。
“昔者偃也闻诸夫子曰:君子学道则爱人,小人学道则易使。“南子的声音裹着紫檀木香气飘来,“可如今学道的君子,都要成为小人易使的玩物吗?“
当夜暴雨倾盆,子路在破庙中擦拭夫子的玉磬。雨水顺着残破的庙檐滴落,在青石板上敲打出与玉磬相似的韵律。在闪电的照耀下,他看见玉磬内壁浮现出密密麻麻的甲骨文字,那些文字记载着商王武丁曾在淇水边举行过人牲仪式。
“夫子,为何我们总是与天道背道而驰?“子路将沾满雨水的玉磬贴近胸口,听见里面传出低沉的呜咽,仿佛万千亡魂在哭泣。
七日后,当孔子离开卫国时,他回头望见帝丘城外的淇水结了一层薄冰。冰面下隐约可见紫檀木的碎片随波漂浮,如同被斩断的礼乐之根。子路听见夫子轻声叹息,那声音与玉磬的余韵交织在一起,化作北风中飘散的残瓣。
三、唐明皇幸蜀闻铃处
马嵬驿的夜风卷着血腥气掠过驿站飞檐,七十二盏宫灯在风中明灭不定。高力士跪在杨贵妃的尸身旁,手中捧着的金丝楠木匣渗出暗红血珠。那些血珠顺着檀木纹理蜿蜒而下,在匣底汇聚成的成本州地图。
“陛下,该启程了。“高力士的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李隆基握紧缰绳的手青筋暴起,掌心的纹路突然浮现出杨玉环的掌纹。当他的目光触及驿站檐角悬挂的铜铃时,那些铃铛突然发出与贵妃霓裳羽衣曲相似的颤音。
夜半时分,陈玄礼在栈道旁燃起篝火。火焰中浮现出贵妃被白绫勒颈时的面容,她的嘴唇开合间吐出的不是气音,而是《霓裳羽衣曲》的音符。当老将军用剑拨动火堆时,火星迸溅的轨迹竟与通往蜀道的金牛驿路线完全重合。
“皇上,您听见铃声了吗?“年轻的宫女跪在篝火旁,她手中的铜镜映出远处山崖上的驿站。李隆基望着镜中摇晃的烛光,突然看见杨玉环的容颜在火焰中扭曲变形,化作一只栖息在铜铃上的青鸾。
剑阁道的暴雨来得毫无征兆。李隆基的銮驾在泥泞中艰难前行,二十四面龙旗被雨水打得沉重下垂。当他的手指无意间触碰到腰间玉佩时,那些温润的玉质纹路突然活了过来,化作杨玉环手腕上的守宫砂图案。
“三郎“虚空中飘来若有若无的呼唤,李隆基猛然勒住缰绳。山崖边的古柏突然折断,断裂处流出的不是树汁,而是凝结成琥珀状的血珠。高力士跪在湿滑的青石板上,额头重重叩在刻有《霓裳羽衣曲》的石壁上,鲜血顺着曲谱音符蜿蜒流淌。
当銮驾抵达剑门关时,山间突然响起了清越的玉笛声。李隆基循声望去,看见云雾中若隐若现的玉真观。观中走出一位着素衣的女冠,手中玉笛的纹路与杨贵妃的守宫砂图案完全一致。
“三郎可还记得霓裳羽衣舞的第七个转身?“女冠的声音如空谷回音,“那时的金铃,可是比现在清脆得多呢。“
夜宿金牛驿时,李隆基在梦中见到杨玉环站在铜铃枝头。她的罗袜纤尘不染,赤足踏在冰凉的铜铃表面,留下朵朵莲花状的红痕。当晨曦透过窗棂洒在她脸上时,李隆基惊觉那根本不是梦境——铜铃上确实留有昨夜贵妃驻足的印记。
“陛下,该上路了。“高力士的声音带着哭腔。李隆基望向窗外,金牛驿外的古柏全部折断,断裂处流出的树脂在晨光中凝结成琥珀,每块琥珀中都封存着半片杨贵妃的衣角。
入蜀的栈道在雨中若隐若现,李隆基的銮驾经过处,铜铃自发鸣响。每一声铃响都化作《霓裳羽衣曲》的音符,在山谷间久久回荡。当銮驾抵达成都时,高力士发现皇帝的龙袍下摆不知何时绣满了细小的梵文,那些文字与杨贵妃墓前的守宫砂图案如出一辙。
尾声
三千年后,洛阳城外的邙山脚下,一位老者正在为游客讲解比干剖心的传说。当他的指尖触及石碑上“七窍玲珑心“几个篆字时,那些字迹突然渗出暗红液体,沿着碑文纹路汇聚成淇水的形状。
“据说,每逢甲子年冬至,这里还能听到青铜磬声。“老者神秘地眨眨眼。话音刚落,天际划过一道闪电,照亮了山脚下的一片竹林。在竹影婆娑间,隐约可见一位青衣老者正在击打石磬,七十二枚玉磬的排列方式与淇水支流完全吻合。
蜀道金牛驿遗址附近,几个采药人在崖缝中发现了一枚青铜铃铛。当他们擦拭干净铃身上的青苔时,铃铛突然发出清越的颤音,震落了崖顶的千年积雪。雪水顺着铃铛纹路流淌,在下方岩石上冲刷出《霓裳羽衣曲》的音符。
而在曲阜孔庙的编钟陈列室里,那套据说是孔子当年使用过的玉磬,每当月圆之夜便会自行鸣响。更令人惊异的是,当来访者站在特定角度聆听时,竟能在钟磬和鸣中听到淇水流动的声响,以及马嵬驿古柏折断时的脆响。
天地之间,三颗破碎的心仍在跳动,它们的韵律穿越时空,编织成一曲永恒的悲歌。
李九看向周汾漪:早就听说周总使是最年轻的六扇门总指挥使,今日一见果真不凡,但也到此为止了。
李九掏出了南明离火剑,并召唤了英灵——代表灾异之兆的黑眚虎皇。
暮云浸着血锈色的光,像被揉皱的绢帛挂在城阙残角。李九立在青石板上,玄色劲装的褶皱里还凝着方才疾奔带起的尘沙,腰间悬着的青铜虎符随着呼吸轻撞,发出闷响——那是六扇门暗桩在西北大漠传回急报时,他亲手熔铸的信物。
周汾漪就站在五步外。残阳给他苍白的脸镀了层金,喉结随着呼吸微微滚动,却始终做不出半分声响。他腰间悬着柄乌鞘剑,剑穗是用某种罕见的海兽毛捻成,在风里蜷成极小的漩涡,倒像是随时要窜进云层里去。
“早听说周总使是最年轻的六扇门总指挥使。“李九开口时,声音像两块粗粝的石刃相擦,“今日一见,果真是把好刀。“他伸出右手,指节泛着青白,腕间缠着的红绳突然绷直——那是召唤南明离火剑的信物,用昆仑雪线以上的赤焰草浸过七七四十九道朱砂,此刻正随着他指尖的动作簌簌发烫。
周汾漪的瞳孔缩了缩。他望着李九掌心逐渐腾起的赤焰,喉间动了动,却终究没发出任何声音。右手已按上乌鞘剑柄,指腹在剑格处轻轻一叩,乌鞘表面立刻浮起细密的冰纹,像活过来的蛇。
李九笑了。他屈指一弹,那簇赤焰突然暴涨三尺,裹着刺目的光劈向自己面门。众人还未看清,赤焰已没入他眉心,再出现时,竟凝作一柄三尺长剑。剑身通体赤金,纹路如流动的熔浆,剑脊处刻着九只形态各异的玄鸟,每只眼睛都是极小的南明离火纹——正是传说中能焚尽阴阳、镇压九幽的南明离火剑。
“当年叶孤舟用这剑斩过饕餮,“李九单手执剑,剑尖斜指地面,火星顺着剑锋滴落,在青石板上烧出蜂窝状的孔洞,“后来传给陆炳,再后来“他的目光扫过周汾漪腰间的乌鞘剑,“到了你手里,倒成了压箱底的货。“
话音未落,地面突然剧烈震动。李九脚下的青石板裂开蛛网般的纹路,无数黑红色的雾气从裂缝中涌出,在半空聚成一只巨虎的轮廓。那虎生着鳞片而非皮毛,每一片鳞甲都泛着幽蓝的光,额间有枚扭曲的符印,双眼是两团跳动的鬼火,竟比寻常猛虎大了十倍不止。
“黑眚虎皇。“李九的声音低了下去,像是某种古老的咒语在喉间滚动,“《山海经》说其状如牛而白尾,其音如婴儿,是食人,可你见的这东西“他抬手按在剑脊上,南明离火剑发出龙吟般的清鸣,“是被离火淬过的灾星。“
黑眚虎皇的吼声震得残垣簌簌落石。它前爪抬起时,地面裂开深沟,露出底下沸腾的岩浆;尾巴扫过之处,空气发出刺啦的焦糊声,连空气都泛起了波纹。周汾漪终于动了,他反手抽出乌鞘剑,剑身出鞘三寸便停住,剑气如匹练般斩向半空——那剑气所过之处,黑雾竟被生生撕开一道缝隙,露出虎皇狰狞的面目。
“好剑!“李九暴喝一声,南明离火剑划出半圆。赤金色的剑芒裹着离火席卷而去,与乌鞘剑的剑气相撞的刹那,整座废墟都被映得亮如白昼。气浪掀飞了三丈外的断旗,旗面上的金线在火光中明明灭灭,像极了两人此刻交缠的气机。
黑眚虎皇趁势扑来。它每踏一步,地面便炸开一个焦黑的坑;张开嘴时,腥风裹着火星喷吐而出,竟是要将两人连人带剑一并吞噬。周汾漪的脚步却稳如磐石,乌鞘剑在他手中转了个花,剑身上的冰纹突然活了过来,化作千万道寒芒迎向虎皇——那寒芒所过之处,虎皇的鳞甲竟滋滋作响,冒起缕缕青烟。
“有意思。“李九的嘴角勾起冷冽的弧度。他手腕翻转,南明离火剑突然化作一道赤虹,竟直接穿透虎皇的胸膛。虎皇发出震耳欲聋的哀鸣,鳞甲片片崩碎,却在坠地前重新凝聚成完整形态,只是眼眶里的鬼火更盛了几分。
周汾漪的额头渗出细汗。他望着虎皇身上不断修复的伤口,喉结滚动着后退半步,乌鞘剑上的冰纹却愈发清晰——那是用南海寒玉髓淬了九次的“寒渊“,寻常妖物沾到便要被冻成冰雕。可此刻面对黑眚虎皇,那寒渊竟也有些力不从心。
“该我了。“李九的声音里带着金属摩擦般的刺响。他将南明离火剑插入地面,双手结出一个古怪的法印。刹那间,整柄剑都燃烧起来,赤金色的火焰顺着剑身爬向剑柄,竟将他整个人包裹成一团移动的太阳。黑眚虎皇似乎感受到了威胁,发出一声尖啸,转身就要逃窜,却被李九抬手一抓,赤焰如锁链般缠上它的脖颈。
“给我碎!“李九暴喝。赤焰骤然收紧,黑眚虎皇的鳞甲在高温下融化成铁水,虎首发出最后一声哀鸣,化作漫天火星消散。李九收回手,南明离火剑仍在燃烧,剑身上的玄鸟纹却比之前更清晰了几分。
周汾漪望着空中的余烬,缓缓收剑入鞘。乌鞘重新覆盖剑身时,他袖口滑出一截素白的手帕,轻轻擦了擦额角的汗。李九望着他,忽然笑了:“周总使这手截虹,倒是比我当年在诏狱见过的更利三分。“
残阳终于沉入地平线,暮色漫过两人的衣摆。李九将南明离火剑收入剑鞘,虎符还在腰间轻撞,像是在应和他的心跳。周汾漪摸出腰间的水囊喝了一口,目光扫过满地焦痕,又落在李九脸上——那里还残留着离火灼烧后的淡红印记,却比任何时候都更鲜活。
风卷着沙粒掠过断墙,远处传来更鼓的声音。李九转身走向马厩,玄色身影被暮色拉得很长。周汾漪望着他的背影,手指轻轻抚过乌鞘剑上的冰纹,忽然开口——虽然发不出声音,但他的唇形分明在说:“下次,我会更快。“
李九的脚步顿了顿,却没有回头。他摸出怀中的火折子,借着微光看了眼怀表——戌时三刻,该去六扇门销案了。风掀起他的衣角,露出内侧绣着的玄鸟纹,与剑脊上的玄鸟遥相呼应。
暮色中,两柄剑的影子交叠在地面上,像两柄未出鞘的火焰,等待着下一次碰撞。
厉夜霆和王子枫这时来到了印心洞,看到了养剑树。
厉夜霆:给你换把剑吧
王子枫:要换你换
厉夜霆:好,我就要这柄粉红色的,比较符合我的气质
这乃是危城契阔,你用什么换的?
厉夜霆:我再单身十年。
岿阳真人:好,爽快,拿去
厉夜霆:帮我拿着剑。
王子枫:我才不要
厉夜霆:不,我要不行了。舒马格拉特刚刚炸到我的内脏了,我得退出这个游戏了,我的恶魔印章用完了
厉夜霆淘汰了
暮色漫进印心洞时,石壁上还凝着未干的潮气。厉夜霆的靴底碾过几片青苔,发出细碎的声响,像谁在暗处揉皱了半卷旧书。王子枫跟在他身后半步,目光扫过洞顶垂落的钟乳石,那些泛着幽蓝的石笋竟在滴水——不是水,是某种淡紫色的荧光液体,落进下方的水潭里,荡开一圈圈磷火似的涟漪。
“到了。“
厉夜霆的声音混着水潭的轻响。王子枫抬头,便见洞底那株养剑树。
说是树,倒更像团燃烧的雾。无数半透明的剑鞘从枝桠间垂落,有的裹着霜,有的凝着火,最中央那根主枝上,一柄粉得近乎透明的剑正微微震颤,剑鞘上浮着细若游丝的金纹,像少女鬓边未簪稳的珠花。风从洞外灌进来,带起满树剑鞘相撞的清响,竟像是有人在极远的地方拨弄竖琴。
“换剑?“王子枫抱臂靠在洞壁上,指尖无意识地敲着腰间的剑柄。他的剑是墨色的,剑鞘上缠着褪色的红绳,那是三年前在苍梧山捡的,“你上个月刚换了玄铁剑,现在又要——“
“给你换把新的。“厉夜霆已经走到养剑树下,仰头望着那柄粉剑。他的影子被洞顶的光撕成碎片,落在他脸上,便成了明暗交叠的斑驳。王子枫这才注意到他额角有道新伤,血珠正顺着下颌往下淌,滴在青石板上,绽开极小的红梅。
“我不要你换。“王子枫的声音突然低了些。他想起半月前在落星渊,厉夜霆也是这样执拗地要替他挡那记雷火,结果被劈得浑身焦黑,躺了三天才醒。
厉夜霆却像没听见,伸手去够那柄粉剑。指尖刚触到剑鞘,养剑树突然发出嗡鸣,所有垂落的剑鞘都震颤起来,像一群受了惊的鹤。洞深处传来闷响,像是巨石滚过甬道,接着便有个苍老的声音裹着松风灌进来:“小友要取此剑,需拿什么来换?“
“危城契阔。“厉夜霆指尖沿着剑鞘的金纹游走,声音轻得像叹息。王子枫这才看清剑身上的刻字——危城契阔,四个古篆在半透明的鞘身上流转,像是活的。
“好个危城契阔。“那声音顿了顿,带着几分感慨,“当年那小子也是这么说的,说要拿半条命换这柄剑。后来呢?“
厉夜霆忽然笑了,染血的手指抚过剑鞘:“后来他活过了三个大劫,现在该在云州看桃花吧?“
洞外传来炸雷似的轰鸣。王子枫猛地转头,便见洞口的石幔被气浪掀开一角,火光裹着碎石劈头盖脸砸进来。他冲过去要拉厉夜霆,却见对方正盯着自己的胸口,目光落在那枚暗红的恶魔印章上——那是他们从冥河鬼市花大价钱买来的,说是能换三次保命的机会。
“舒马格拉特的炸弹。“厉夜霆的声音突然发颤,他按住腹部,指缝间渗出的血比刚才更艳了,“刚才那下炸穿了我的胃。“
王子枫这才发现他的裤管已被血浸透,沾着碎肉的肠子正从指缝里往外淌。他踉跄两步扶住洞壁,石壁上的荧光液体沾在他手背上,凉得刺骨。
“我得退出了。“厉夜霆扯出个笑,血沫溅在粉剑的剑鞘上,“恶魔印章用完了,再撑下去就要被鬼卒拖进忘川了。“
洞外的轰鸣更近了。养剑树的剑鞘震颤得愈发厉害,有几柄甚至挣脱了枝桠,“当啷“坠地。危城契阔却仍在枝头轻颤,像是在应和他的心跳。
“帮我拿着剑。“
厉夜霆的手按在王子枫肩上,力气大得惊人。王子枫想甩开,却触到他掌心的温度——烫得反常,像块烧红的炭。
“我才不要。“王子枫别过脸去,喉结动了动。他想起七年前在寒潭渡,厉夜霆也是这样硬要把最后半块烤薯塞给他,自己啃着冰碴子说“我不饿“;想起上个月在镜湖城,厉夜霆替他挡下那支淬毒的弩箭,笑着说“反正我命硬“;想起刚才在洞外,厉夜霆明明疼得脸色发白,却还嘴硬说“这点伤算什么“。
厉夜霆却没说话。他颤抖着摘下危城契阔,剑鞘上的金纹擦过他的指尖,像是要把最后一点温度也留在上面。然后他将剑塞进王子枫怀里,剑身撞在他心口,发出清越的鸣响,像是谁在唱一支古老的挽歌。
“我走了。“厉夜霆的声音轻得像片羽毛。王子枫抬头,正看见他的身影在变淡,像被水冲开的墨。血还在淌,却不再是从伤口,而是从他周身的皮肤里渗出来,染得周围的空气都泛着淡红。
“厉夜霆!“王子枫喊他,声音撞在洞壁上,碎成千万片。
厉夜霆却笑了。他抬起手,指尖掠过王子枫发顶,像是要摸一摸他的头发,却在半空中停住了。洞外的光突然大盛,照得养剑树上的剑鞘都泛起冷光,危城契阔却依然明亮,像一滴不肯坠落的泪。
“下次“厉夜霆的声音消散在光里,“换我把剑还给你。“
洞外传来系统提示的机械音:“玩家厉夜霆因生命体征消失,正式淘汰。“
王子枫抱着剑跪在地上。血从他指缝里渗出来,滴在危城契阔的剑鞘上,慢慢晕开,竟与剑鞘上的金纹融为一体。洞外的火光渐渐熄灭,暮色重新漫进来,养剑树的剑鞘仍在震颤,却再没有那道熟悉的身影去够那柄粉剑了。
钟乳石上的荧光液体还在滴落,落进水潭,荡开的涟漪里,王子枫仿佛又看见厉夜霆站在养剑树下,仰头望着危城契阔,眼睛里有星星在闪。
“这剑确实符合我的气质。“他说。
可这一次,没有人应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