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五章：
就在俞咨皋率领的“援驰”先遣舰队劈波斩浪向东航行之际，远在新大陆西海岸的金门营，正面临着成立以来最严峻的考验。
陈璘站在临时加固的木制了望塔上，眉头紧锁地望着南方。几个月前与西班牙幸存者的接触，果然引来了麻烦。一支规模不小的西班牙探险队从南方他们的据点“蒙特雷”北上，抵达了金门湾外围。他们打着“友好访问”的旗号，但船队中那两艘配备了大量火炮的武装盖伦船，以及士兵们不经意间流露出的傲慢与审视，无不透露着不怀好意。
“提督，他们要求我们离开，声称这片海岸是西班牙国王的领地。”通译官低声汇报，脸色难看。
“告诉他们，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此地乃大明先遣使臣所立之营，是为友好通商、传播王化而来，无意与邻为敌，但也绝不退让！”陈璘声音沉稳，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
谈判不欢而散。西班牙指挥官，一个名叫迭戈的贵族，显然没将这些“东方异教徒”放在眼里。在他看来，这支明军人数不多，船只也只有三艘（他并不知道海鹰一号已返航遇难），装备似乎也并非无法战胜。贪婪与傲慢驱使着他，决心拔掉这个碍眼的钉子，或许还能缴获那些精美的东方货物。
短暂的平静只持续了数日。一个雾气弥漫的清晨，西班牙人的两艘盖伦船突然闯入金门湾，炮口对准了岸上的明军营地和停泊在湾内的镇远号及海鹰三号！
“敌袭！全军戒备！”警钟凄厉地响起。
“轰！轰！”西班牙战舰率先开火，沉重的实心炮弹呼啸着砸向明军阵地和战舰，木屑纷飞，激起阵阵烟尘。
“镇远号、海鹰三号，起锚迎敌！炮火还击！”陈璘临危不乱，迅速下令。他深知，在港湾内与敌舰炮战于己不利，必须冲出去，利用己方战舰的机动性和射程优势！
镇远号庞大的身躯缓缓移动，侧舷炮窗打开，新型的三十六磅重炮发出了怒吼！虽然数量不及西班牙盖伦船，但射程和精度更胜一筹！一枚炮弹精准地命中了一艘西班牙盖伦船的前桅，巨大的桅杆发出令人牙酸的断裂声，轰然倒塌，连带船帆覆盖了甲板，引起一片混乱。
海鹰三号则凭借其出色的灵活性，如同海燕般穿梭，用精准的炮火骚扰另一艘敌舰。
岸上的明军炮兵也利用提前构筑的简易炮位，向敌舰倾泻火力。
战斗异常激烈。西班牙人仗着船坚炮多，不断逼近，试图用侧舷齐射碾压明军。而明军则依靠更优的战术和士兵的顽强，死死顶住。
就在这时，异变再生！
一阵尖锐的、不同于任何已知火炮的呼啸声从海湾入口处的山崖上传来！数枚拖着淡淡蓝光的、如同梭镖般的物体，以惊人的速度射向正在激战的海域！
“是北冥！”陈璘心中一沉。他们果然也插手了！
那蓝色的梭镖并非直接攻击船只，而是精准地射入战舰周围的海水中。下一刻，猛烈的爆炸从水下传来，巨大的冲击波让镇远号和西班牙战舰都剧烈摇晃！这是一种诡异的水下攻击武器！
北冥的介入，瞬间改变了战局。他们似乎无意区分敌我，或者说，乐于见到两败俱伤。这种不分青红皂白的攻击，让明军和西班牙人都陷入了更大的混乱和危险。
“卑鄙！”陈璘怒骂一声，但他知道，此刻抱怨无用。他果断下令：“传令，镇远号、海鹰三号，向海湾深处且战且退，利用岸防炮火掩护！陆战队准备，防止敌人登陆！”
战斗变得更加残酷。西班牙人虽然也对北冥的攻击惊怒交加，但显然更恨挡在眼前的明军，攻势愈发疯狂。北冥则如同隐藏在暗处的毒蛇，不时射出那诡异的蓝色水雷，进一步压缩明军的活动空间。
一枚西班牙的流炮击中了金门营的粮仓，燃起大火。另一枚炮弹则在镇远号甲板上爆炸，造成了不少伤亡。
陈璘手臂也被飞溅的木屑划伤，但他依旧屹立在了望塔上，指挥若定。他知道，此刻绝不能退，一退便是万劫不复。必须坚持，坚持到也许永远不会有援军，但军人的职责，就是坚守到最后一刻。
“弟兄们！身后即是故土，我们无路可退！为了大明，杀！”陈璘拔出佩剑，声嘶力竭地怒吼。
“为了大明！杀！”残存的明军将士发出了决死的呐喊，用火铳、弓箭、甚至石块，与试图趁乱登陆的西班牙士兵搏杀在一起。
海湾内的炮战，岸上的白刃战，交织成一曲血与火的悲歌。金门营，这个大明在新大陆的第一个据点，在孤立无援的情况下，承受着来自两个强大势力的围攻，摇摇欲坠，却依旧如同礁石般，死死钉在那里。
鲜血，染红了金门湾的海水，也染红了那面依旧在营地上空顽强飘扬的、略显残破的龙旗。
陈璘望着浴血奋战的将士，望着燃烧的营地和战舰，心中一片苍凉，却又无比坚定。
他并不知道，就在这片大陆的另一侧，大西洋沿岸，欧洲的殖民者们也在勾心斗角；他更不知道，在浩瀚的太平洋上，一支悬挂着同样龙旗的舰队，正不顾一切地向着他的方向，日夜兼程。
希望，仿佛风中残烛，却又在绝境中，闪烁着不屈的光芒。
（第七十五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