郝淑雯被陈灿一说,大小姐脾气立刻上来了,柳眉倒竖:
“溅你点水怎么了,大男人怎么这么矫情,没看见我在刷碗吗,水流这么大,有点水花溅出来不很正常,至于这么大惊小怪?”
陈灿本就不太喜欢郝淑雯那副高高在上、仿佛天生优越的做派,此刻被溅了水还被呛,火气也上来了。
一边擦着军装上的水渍,一边反驳:“有什么了不起的,不就是仗着你爸是军里的首长吗,真看不惯你们这群人的臭毛病!”
这话可算捅了马蜂窝。
郝淑雯把手里正在刷的铝饭盒重重撂在水池边。
她猛地转过身,指着陈灿:“陈灿,你把话给我说清楚,什么叫我们这群人?
我警告你,少在这儿胡说八道!姜山都是我们打下来的! 溅你一身水怎么了?你受不了也得受着!轮得到你在这儿指手画脚?”
一旁的萧穗子见状,赶紧放下手里的饭盒过来拉住郝淑雯的骼膊,急声劝解:“少说两句,陈灿他也不是故意的,就是话赶话,都是同志,一点小事,别伤了和气!”
但火气已经拱起来了,哪里是那么容易熄灭的。
李启华本来埋头刷自己的饭盒,没打算掺和这种口角。
可听到郝淑雯那句话,尤其是那种理所当然、天生高人一等的语气,他忍不住嗤笑一声,看向郝淑雯嘲讽道:
“郝淑雯,你跟这儿摆什么谱呢?姜山是你打下来的?”
“你流过一滴血,还是淌过一滴汗了?你充其量就是个坐享其成者,沾了父辈的光,出生在个好家庭。拿着父辈的功劳簿,在这儿装出一副高人一等的样子指手画脚,给谁看呢?父辈的荣耀是让你用来眩耀和压人的?”
郝淑雯正在气头上,见平时虽然也经常呛自己、但多少留点面子的李启华也跳出来,更是火冒三丈:
“李启华,这里有你什么事,你少在这儿跟我装大尾巴狼,充什么正直敢言!
你以为你自己又好到哪儿去,你来到文工团这一年多,惹了多少事,闯了多少祸?哪次不是仗着家里在军区有关系护着你,最后不了了之?你在这儿跟我充什么好人,讲什么大道理?你配吗?”
“我惹事我认!”
李启华反唇相讥,声音也冷了下来。
“但我李启华从来没把爹妈那点功劳挂在嘴上当令箭,更没觉得靠着爹妈就比谁高一等!至少我知道自己是干嘛的,该干什么不该干什么,心里有杆秤!”
反正调去一线的报告已经递上去了,眼看就要离开这里,他今天还真就看不惯郝淑雯这副嘴脸,管他什么影响不计较了,总之一句话,在他还在的时候,这文工团里就不能有比他还嚣张的存在。
“你……”
郝淑雯被他噎得一口气堵在胸口,手指着他,气得浑身发抖。
这边,陈灿见李启华站出来力挺自己,立刻站到了李启华身边,看着郝淑雯。
对面,郝淑雯身边也迅速围拢了闻声而来的林丁丁、朱克等平时与她走得近、家庭背景类似或有意依附的人。
朱克是个善于察言观色、喜欢抱团的男兵,立刻帮腔道:“就是!有些人自己屁股底下的屎都没擦干净,还好意思站在道德高地上指责别人?也不看看自己平时什么德行!”
两拨人你一言我一语,火药味越来越浓,声音也越来越大起。
陈灿和朱克甚至有了肢体推搡,引得食堂里还没离开的其他人纷纷侧目,有的驻足观望,有的皱眉摇头,眼看冲突就要升级。
“都吵什么?!立正——!”
一声带着怒喝从食堂门口传来。
只见政委沉着脸走了进来,目光扫过争吵众人。
跟在后面的刘峰显然没料到会撞见这么激烈的场面,看到李启华、陈灿和气得脸色发白的郝淑雯等人,也愣住了。
政委在文工团积威已久,这一声呵斥,争吵声瞬间戛然而止。
所有人都立正站好。
“看看你们!象什么样子?”
“哪里还有一点革命军人的组织纪律性和团结友爱精神?啊?”
“食堂是给你们解决个人恩怨、拉帮结派、吵吵嚷嚷的地方吗?
你们都是来自五湖四海的同志,为了共同的目标走到一起,就因为刷碗溅水这点鸡毛蒜皮的小事,就上纲上线,搞对立,甚至差点动手?
你们的思想觉悟都学到哪里去了,团结就是力量,这句话都忘到脑后了?!”
他的目光逐一掠过郝淑雯、李启华、陈灿,以及朱克、林丁丁等人,语气严厉:
“郝淑雯!李启华!陈灿!还有你们几个!晚饭后,全部给我回去写检查,要深刻反省自己的错误,你们的个人主义、骄傲情绪是从哪里来的,明天一早,交到我办公室!
现在,立刻,都给我散了,该干嘛干嘛去,别在这儿丢人现眼!”
在政委的厉声训斥下,谁也不敢再顶嘴半句。
郝淑雯狠狠瞪了李启华和陈灿一眼,终究没再说什么,一把抓起水池边自己的饭盒,昂着头快步离开了食堂。
朱克等人也悻悻地低下头,灰溜溜地跟着走了。
李启华和陈灿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未消的火气,但也知道再闹下去对谁都没好处。
“走吧。”
两人没再多话,各自收拾好洗干净的饭盒,一前一后离开了食堂。
回到宿舍,陈灿还在为刚才的事生闷气,李启华则靠在床头想着心事。
刘峰默默走到自己的床铺前,打开那个用了多年的旧樟木箱子,开始慢慢地收拾起一些个人物品。
陈灿注意到了他的动作,有些奇怪,问道:“刘峰,你收拾东西干嘛?”
刘峰解释道:“政委刚才正式通知我了,上级命令,让我去军政大学进修,学习一年。调令已经下来了,两天后就得走。”
“军政大学?”
陈灿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这是好事啊!进修完就是军官了!”
一直没说话的李启华这时转过头,看着刘峰开口道:“当然是好事,刘峰,别一副被发配的样子,这种机会多少人求都求不来。”
刘峰脸上带着复杂的表情,有对未来的茫然,也有对这里的不舍:
“启华,谢谢你。”
李启华摆摆手,示意他不必多说:“谢我干什么,我只是给你个建议而已,决定还是你自己做。”
然后,他也坐起身,看了看这个住了许久的宿舍:“我也要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