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后,南楚皇家猎场。
旌旗如林,自猎场入口绵延十里,金戈铁马的肃杀之气,几乎要将天上的云层都给冲散。
高高的九龙台上,南楚皇帝面无表情地端坐着,龙目微阖,不知在想些什么。身侧,太子萧玦与三皇子萧景分坐左右,再往下,是乌泱泱一大片的文武百官、王公贵族,个个正襟危坐,不敢有丝毫逾矩。
场面宏大,气势恢弘,一派盛世气象。
但在场的,没一个是傻子。谁都闻得到,那看似平静的空气里,正弥漫着一股子令人心悸的血腥味。
云浅浅混在太子府的宾客堆里,打了个哈欠,百无聊赖地抠着指甲。
为了不引人注意,她特地换了身不起眼的猎装,还把一张俏脸涂得蜡黄,活像个营养不良的村姑,往人群里一丢,连个水花都溅不起来。
在她身后,墨衍更是重量级演员。
他将一身气息收敛到了极致,佝偻着背,时不时还虚弱地咳嗽两声,那张俊美无俦的脸上硬是透出几分病态的苍白,仿佛一阵风就能吹倒。任谁看了,都只会把他当成一个快要病死的倒霉护卫,连多赏个眼神的兴趣都欠奉。
“咚——咚——咚——”
三声沉闷悠长的号角,响彻云霄。
皇帝缓缓睁开眼,站起身,中气十足的声音传遍全场:“众卿,随朕一同狩猎,今日拔得头筹者,朕,重重有赏!”
一声令下,高台下那数百名早已按捺不住的皇室子弟和王公贵族,顿时跟脱了缰的野狗似的,嗷嗷叫着策马扬鞭,呼啸着冲入广袤的山林。
一时间,马蹄声、呼喝声、弓弦震动声响成一片,热闹得跟过年一样。
云浅浅瞥了眼远处那些追着兔子满山跑,为一个獐子头打破血的“天之骄子”们,嘴角勾起一抹毫不掩饰的讥诮。
闹剧。
她才不信,三皇子萧景和那个什么狗屁圣门,花了这么大力气,就是为了陪这帮草包玩这种小孩子过家家的游戏。
真正的猎物,还没入场呢。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一个时辰后,山林里的呼喝声渐渐稀疏,不少人已经满载而归,正聚在一起,唾沫横飞地吹嘘着自己的战果。
气氛,在不知不觉中松懈了下来。
也就在这时。
异变,陡生!
“吼——!!!”
一声根本不属于凡间该有的恐怖咆哮,毫无征兆地从山林深处炸响!那声音里充满了无法形容的暴戾与疯狂,仿佛来自九幽地狱的恶鬼在嘶吼!
轰隆隆!
紧接着,大地开始剧烈震颤,如同发生了十级地震!
所有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得一哆嗦,手里的酒杯都拿不稳了。
“那…那是什么声音?”一个养尊处优的侯爷脸色发白,颤声问道。
没人能回答他。
因为下一秒,所有人的瞳孔都骤然缩成了针尖!
只见密林的阴影中,冲出了数十头庞然大物!
那些怪物,体型比山中猛虎还要庞大数倍,浑身长满了骨刺,双眼血红,周身弥漫着肉眼可见的不祥黑气,光是看上一眼,就让人从心底里泛起一股寒意!
妖兽!
平日里在猎场中耀武扬威的猎犬,在接触到这股气息的瞬间,竟连叫都叫不出一声,四条腿一软,夹着尾巴瘫在地上,屎尿齐流,腥臊冲天!
短暂的死寂后,人群轰然炸锅!
“妖兽!是妖兽来袭!”
“护驾!快护驾!保护陛下!”
惊呼声、尖叫声、哭喊声此起彼伏,整个猎场瞬间乱成了一锅沸腾的粥!贵妇小姐们抱头鼠窜,王公大臣们屁滚尿流,场面要多难看有多难看!
“结阵!放箭!”
负责外围警戒的禁军统领目眦欲裂,嘶声下令。
训练有素的禁军迅速反应,立刻组成盾阵,试图拦截那群黑色的死亡军团。
然而,没用!
这些被圣门秘药催化,早已失去理智的妖兽,根本不知疼痛与畏惧为何物。它们顶着箭雨,迎着刀锋,硬生生用它们庞大的身躯,将那看似坚不可摧的军阵撞得七零八落,撕开一道道血淋淋的口子!
残肢断臂横飞,鲜血染红了草地。
混乱,如瘟疫般,顷刻间就蔓延到了高台之下!
就在此时,一直挂着温和笑意的三皇子萧景,脸上恰到好处地浮现出一抹“惊慌失措”,猛地拔出腰间长剑,发出一声正气凛然的爆喝:
“护驾!所有人都给本王护驾!”
诡异的一幕发生了。
他话音落下的瞬间,数百名早已蓄势待发的东宫卫队,竟对那些正在疯狂冲击人群的妖兽视而不见,反而以一种快到不可思议的速度,在高台周围,结成了一个密不透风的圆形铁桶阵!
看似在保护皇帝,实则,是将高台之上的人,与外界彻底隔绝!
“不好!”
太子萧玦的脸色,在这一瞬间变得惨白如纸!
他终于明白了!
这是一个局!一个针对他,甚至……针对父皇的惊天杀局!
可还没等他来得及做出任何反应,更恐怖的变故,已然发生!
就在全场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那些疯狂的妖兽和“护驾”的卫队吸引的刹那,人群之中,十几名穿着寻常猎户服饰、看起来毫不起眼的汉子,身上的气息轰然一变!
一股凝如实质的、属于顶尖杀手的冰冷杀气,轰然爆发!
他们手中那看似用来打猎的普通弓弩,竟在瞬间迸射出淬了剧毒的乌黑弩箭,目标不是妖兽,而是直指高台之上,那个被众人簇拥的最高统治者——南楚皇帝!
“有刺客!”
凄厉的警报声这才迟钝地响彻云霄!
然而,更致命的杀招,却来自另一边!
三皇子萧景身旁的一名心腹将领,在此刻如同一头捕食的猎豹,猛地扑到太子萧玦的营帐前,一把掀开帘子,从里面“搜”出了一枚沾着血迹的、雕刻着北境图腾的狼头令牌!
“陛下!三殿下!找到了!”
那将领高举着令牌,脸上写满了“悲愤欲绝”,用一种足以让整个猎场都听得一清二楚的声音,嘶声力竭地咆哮道:
“太子殿下与北境逆贼暗中勾结的信物,找到了!”
轰——!!!
此言一出,如同一道九天惊雷,狠狠劈在每个人的天灵盖上!
无数道目光,唰地一下,全部聚焦在了太子萧玦身上!
高台之上,皇帝“大惊失色”,脚下一个踉跄,险些从龙椅上摔下来,被三皇子萧景眼疾手快地一把“扶住”,随即被他手下那群“忠心耿耿”的卫队,里三层外三层地“保护”了起来!
太子萧玦的脑子里“嗡”的一声,一片空白。
他呆呆地看着那枚熟悉的狼头令牌,又看了看远处那些正与禁军死战不退的“北境刺客”,浑身的血液仿佛在这一刻被彻底冻结。
完了。
那令牌,是他不久前才与北境王府的使者秘密联络时,对方留下的信物!此事天知地知,除了他与父皇,再无第三人知晓!
可现在,它却出现在了这里!出现在了所有人的面前!
人证,物证,俱在!
这是一个完美的、天衣无缝的、足以将他彻底钉死在耻辱柱上的绝杀之局!
“逆贼萧玦!勾结外敌,弑君篡位!其罪当诛!”
三皇子萧景的声音,在这一刻变得无比冰冷,充满了大义凛然的杀伐之气!
他猛地从“惊魂未定”的皇帝腰间,抽出了那柄象征着至高皇权、可先斩后奏的尚方宝剑,高高举起,剑指萧玦!
那张总是带着温和笑意的俊脸上,此刻写满了压抑不住的扭曲与狂喜!
“所有将士听令!”
“以清君侧、诛叛逆为名!”
“就地格杀太子萧玦,及所有同党!一个不留!”
话音落下!
“锵啷啷——”
数千柄雪亮的刀剑,在同一时刻悍然出鞘!
那冰冷刺骨的森然杀机,如同一张无形的大网,瞬间笼罩了整个高台!
太子府的所有宾客,包括还在那儿看戏的云浅浅和墨衍在内,尽数被那黑压压的刀林剑雨,围困其中!
杀局,已成!
退无可退,避无可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