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府,地牢。
空气阴冷潮湿,浓郁的血腥与霉味几乎凝成了实质,钻进鼻腔,刮得人肺管子生疼。
萧玦负手立于黑暗之中,那一身与周遭污秽格格不入的锦衣华服,成了这片绝望之地唯一的亮色。他脸上早已不见平日的温润和煦,只剩下一片能将人灵魂都冻结的森寒。
将云浅浅送回琳琅阁后,他脚下没有片刻耽搁,径直来了此处。
刑架上,那个曾被他引为心腹的“风先生”,此刻哪里还有半分仙风道骨的模样,活像条被活活扒了皮的死狗,浑身上下血肉模糊,进气多出气少,只剩下一口气吊着。
“说。”
一个字,从萧玦的薄唇中轻飘飘吐出,却像一座无形的大山,轰然压下。
风先生的身子猛地一颤,艰难地抬起头。那双总是闪烁着精明算计的小眼睛里,此刻被无尽的恐惧所填满。他呆呆地看着眼前的太子,这张他自以为服务了整整三年的面孔,今天,才让他第一次真正看清。
什么温润如玉,什么谦谦君子,全是伪装!这分明就是一头蛰伏在深渊之中、随时准备择人而噬的洪荒巨兽!这才是真正的帝王之威!
“殿下……殿下饶命……饶了小的……”
“本宫没工夫听你放屁。”萧玦的声音冷得像腊月的寒冰,“圣门,三皇子。本宫要全部。”
死亡的阴影当头罩下,风先生的心理防线瞬间土崩瓦解,再不敢有丝毫侥幸,竹筒倒豆子一般,将自己知道的一切全部吼了出来。
“是三皇子!是三皇子殿下!三年前是他主动找到了小的,说能引荐小的拜入圣门,代价就是……就是潜伏在您的身边,为他效力!”
“圣门在南楚图谋已久,一直都是由那位判官大人一手负责。小的……小的这种货色,顶多就是个传声筒,根本接触不到真正的机密……”
萧玦的眸光一厉,杀气几乎化为实质:“颠覆南楚皇权,是他们的最终目的?”
“是!一直都是!”风先生吓得魂飞魄散,语速快得几乎咬到舌头,“但……但是判官在金陵的势力被您连根拔起后,圣门总坛肯定会震怒,一定会派更厉害的人物过来主持大局!只要三皇子还在,圣门的计划……就远远没有结束!”
更厉害的人物……
萧玦的眼底,寒芒骤然一缩。
他垂眸,瞥了一眼脚下这枚已经彻底失去价值的弃子,眼中闪过一丝毫不掩饰的厌恶,再懒得多看一眼,转身便走。
“处理干净。”
冰冷刺骨的四个字,是他留给风先生的最后判决。
……
同一时间,琳琅阁密室。
云浅浅深吸一口气,小脸因紧张而一片煞白,那双清亮的杏眼中,却满是破釜沉舟的决绝。
石台上,那株被灵泉水好生伺候着的九转还魂草,此刻正绽放出翡翠般的璀璨光华,磅礴的生命力几乎要溢出来。
云浅浅的脑海里,不由自主地回响起墨衍在昏迷前,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断断续续交代的话。
“此草……药性霸道……非丹药不可承载……若情况紧急……以灵力为引……化叶为源……或可……续命……”
没有丝毫犹豫,云浅浅盘膝坐下,缓缓闭上双眼。
丹田之内,那缕在秘境中因祸得福得来的精纯灵力,瞬间被调动起来。
她小心翼翼地探出指尖,一点微弱的金芒在指尖凝聚,轻轻地,碰触到了九转还魂草最顶端的那片叶子。
神奇的一幕发生了。
指尖相触的刹那,那片流光溢彩的翡翠叶片,竟像是融化的果冻,无声无息地化开,变成一团碧绿色的、精纯到极致的生命本源,散发出令人心旷神怡的勃勃生机。
“去!”
云浅浅低喝一声,全部心神都投入进去,引导着那团温顺的生命本源,如同一条涓涓细流,无比小心地渡入墨衍那早已油尽灯枯的身体里。
然而,就在下一秒,异变陡生!
那股磅礴的生命本源之力刚一入体,竟像是烧红的烙铁猛地捅进了火药桶,瞬间引爆了墨衍体内那一直被强行压制着的恐怖毒咒!
轰——!!!
一股漆黑如墨、充满了毁灭与死寂气息的恐怖魔气,如同一头沉睡了万年的太古凶兽,在他体内悍然苏醒!
那魔气霸道、阴冷,充满了对一切生机的贪婪与憎恶,刚一出现,就化作一张择人而噬的狰狞巨口,疯狂地朝着那股涌入的生命本源撕咬而去!
两股截然相反的力量,在墨衍脆弱的经脉中,展开了最原始、最惨烈的血腥绞杀!
墨衍那本就苍白如纸的俊脸,瞬间变得忽青忽紫,五官痛苦地扭曲在一起,额角青筋根根暴起,整个人如同被扔上岸的鱼,剧烈地颤抖、抽搐!
时而如坠冰窟,浑身凝结出森白的寒霜!
时而如陷熔炉,皮肤滚烫得像是要当场自燃!
冰火两重天的极致痛苦,在他那早已不堪重负的身体里疯狂冲撞,仿佛要将他的五脏六腑、四肢百骸,都彻底撕成碎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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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噗——!”
通过那丝灵力连接,这股毁天灭地般的痛苦,也有一部分毫无保留地传导到了云浅浅身上!
她只觉得胸口像是被一柄万斤巨锤狠狠砸中,眼前骤然一黑,喉头涌上一股腥甜,一口滚烫的鲜血再也压制不住,狂喷而出!
霎时间,她的脸色惨白如纸,没有半分血色。
“撑住!给老娘撑住啊!”
云浅浅死死咬住舌尖,用剧痛强迫自己维持着最后一丝清明!
她比谁都清楚,自己现在要是敢松手,墨衍那脆弱的经脉会瞬间被两股狂暴的力量撕成齑粉!到那时,别说大罗金仙,就是玉皇大帝来了,也得乖乖开席!
她不能退!也绝不可能退!
这狗男人,可是她穿越到这鬼地方唯一的依靠!是她费尽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抱上的金大腿!更是……不知不觉间,早已刻进她心底的那个混蛋!
老娘的男人,老娘自己救!
一声发自灵魂深处的怒吼,仿佛点燃了她所有的潜能!
生死关头,云浅浅竟是福至心灵,想也不想地将自己那丝融合了纯阳气运的灵力,毫无保留地、疯狂地注入到墨衍体内!
她没有去帮助任何一方,而是以自己那独一无二的灵力为桥梁,用那股与生俱来的、属于“福星”命格的纯阳气运,强行在那两股已经杀红了眼的极端力量之间,搭建起一座沟通的独木桥,硬生生逼着它们从互相毁灭走向融合!
这是一场近乎自杀式的豪赌!赌上了她和他两个人的命!
时间,在这一刻仿佛失去了意义。
不知过去多久,或许是一个时辰,又或许是一整天。
当最后一丝生命本源之力与那霸道的魔气达成一种诡异的平衡,缓缓融入墨衍四肢百骸的瞬间,云浅浅也终于被彻底榨干。
体内的灵力涓滴不剩,神识因过度消耗而濒临崩溃。
她整个人像是被抽干了所有水分的咸鱼,身子一软,眼前一黑,直挺挺地朝着后面倒去,彻底失去了意识。
而在她倒下的那一刻,床榻之上,那个始终在生死边缘徘徊的男人,体内那狂暴肆虐的能量终于缓缓平息。
笼罩在他周身的那股浓郁死气,如同遇到了烈日的冰雪,悄然消融,取而代之的,是一缕微弱却坚韧无比的新生气息。
他那张苍白得吓人的俊脸上,竟奇迹般地,缓缓浮现出一丝若有似无的血色。
晨曦的第一缕微光,透过雕花窗棂,温柔地洒在他的脸上。
墨衍那紧闭了数日之久的眼睫,终于,轻轻地,颤动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