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过那座由浓雾构成的虚幻长桥,桥身在身后寸寸崩解,悄无声息地融入虚无,仿佛刚才的一切都只是一场幻梦。
墨衍的脸色依旧惨白得吓人。
心魔引动下险些暴走的毒咒,虽被他用蛮力强行摁了回去,可那股阴寒之气依旧如跗骨之蛆,在他经脉中肆意冲撞,带来阵阵尖锐的刺痛。
云浅浅一言不发,只是默默地搀着他,将那只冰凉的大手握得更紧了几分。
两人都没有说话,四周静得只剩下彼此的呼吸和心跳,可那份紧密相连的感觉,却比任何时候都要清晰。
也不知在这寂静中走了多久,眼前景象豁然开朗。
一处巨大得超乎想象的圆形石窟,毫无征兆地出现在眼前。一道奔腾咆哮的地下暗河,像是被远古神明用巨斧劈开的天堑,将整个石窟硬生生一分为二。中间,是深不见底、连光线都能吞噬的混沌深渊。
深渊左侧,是一座白玉石台,通体散发着柔和温暖的金光,充满了勃勃生机,此为“阳岸”。
深渊右侧,则是一座黑曜石台,终年弥漫着刺骨的银色雾气,那森然的死寂之气,仿佛能将人的灵魂都冻结,此为“阴岸”。
两座石台的尽头,各立着一扇紧闭的巨大石门。门上,各有一半残缺的古老符文法阵在缓缓流转光华,就如同两块被人强行掰开的玉佩,正无声地等待着重圆之日。
在两岸起点的中央,一块饱经风霜的古老石碑,静静地矗立着。
墨衍走上前,目光落在石碑的古篆上,一字一句地低声念了出来。
“阳为生,阴为死。欲破此关,需一人入阴,魂归虚无;另一人立阳,血祭唤魂。生死相托,方见通途。”
最后一个字落下,墨衍的脸色瞬间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这规则,简单粗暴,残酷得不留一丝转圜的余地。
这根本不是什么试炼,而是一场需要一人用命去赌的豪赌!
入阴岸者,神魂将暂时脱离肉身,陷入所谓的“虚无”状态。说白了,就是一种任人宰割的假死。生死存亡,全系于阳岸之人能否成功用血祭将其唤醒。
这其中但凡出现一丁点差池,后果不堪设想。
那便是真正的神魂俱灭,永世不得超生!
“我入阴岸。”
几乎没有任何迟疑,墨衍立刻做出了决定。他猛地转头,看向身旁的云浅浅,那双总是带着三分慵懒笑意的桃花眼,此刻只剩下冰冷彻骨、不容置喙的决绝。
“你留在阳岸,按我说的做。”
在他看来,这根本就不是一道选择题。
入阴岸,直面那“魂归虚无”的恐怖,必然需要极为强大的神魂之力作为根基。他身为天枢阁主,神魂之强韧,放眼天下也难有几人能及。由他去冒险,生还的几率无疑是最大的。
至于云浅浅……
她只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凡人,灵魂脆弱得如同一张薄纸。一旦踏入阴岸,恐怕连一个呼吸都撑不住,便会被那恐怖的死寂之气彻底碾碎,魂飞魄散。
“不行!”
云浅浅想都没想,一把死死抓住了墨衍的手臂,那张巴掌大的小脸上,瞬间血色褪尽,写满了无法掩饰的惊恐。
只是这份惊恐,并非为她自己。
就在墨衍说出那句话的同一个刹那,她脑海中刚刚解锁的【深度解析】功能,已经拉响了史诗级的、血红色的刺耳警报!
【警告!警告!检测到致命级能量冲突!】
【目标人物墨衍,身中禁忌之毒‘蚀骨焚心咒’,此毒属至阴至寒之物,与右侧‘阴岸’的极阴煞气同源!】
【系统推演:若目标人物进入阴岸,两股同源的至阴能量瞬间共鸣,将百分之百引爆其体内毒咒!届时神魂将彻底湮灭,造成不可逆转的‘真死’!此为必死之局,无任何生还可能!】
【警告!宿主为天生‘福星’命格,身负纯阳气运,与极阴煞气天然相生相克,是唯一能安然渡过‘阴岸’并被成功唤醒的人选!】
一连串血红色的警告,如同一盆冰水,从头到脚浇了下来!
云浅浅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手脚冰凉,连血液都仿佛要被冻僵了!
局面,在这一瞬间,发生了天翻地覆的逆转!
那个一直以来理所应当的保护者,此刻竟成了这死局中最危险、最致命的变数!
而那个一直被保护、被视作累赘的她,反而成了这必死之局中,唯一的、那丝渺茫的生机!
“夫君,你不能去!”云浅浅的声音控制不住地发抖,拽着墨衍衣袖的手指因为用力而指节泛白,“那里……那里太危险了,我……我害怕……”
“别怕。”
墨衍只当她是被这残酷的规则吓坏了,反手握住她冰凉的小手,声音竟是前所未有的温柔,“相信我,我不会有事。你只需要在阳岸,等着我回来。”
“不!不是的!”云浅浅急得眼泪都快下来了,她要怎么解释?怎么才能告诉他,他现在过去,跟主动送死没有任何区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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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当她对上墨衍那双眼睛时,所有的话都堵在了喉咙里。
那双深邃的眼眸里,写满了“我意已决”的偏执。
上一关“失去她”的心魔幻象,显然给他造成了难以磨灭的创伤。那份恐惧已经化为了现实中的枷锁,让他陷入了前所未有的偏执之中。无论如何,他都不可能再让云浅浅去冒一丁点的风险!
“你听我说……”墨衍甚至已经开始凝聚灵力,准备一掌将她劈晕,强行把她留在阳岸。
然而,这一次,云浅浅却异常的坚定。
她看着他因为恐惧和固执而微微泛红的眼眶,看着他那双死死盯着自己、生怕自己下一秒就会消失的眼睛,心中最柔软的那根弦,被狠狠地拨动了。
她没有再徒劳地争辩,也没有再掉一滴眼泪。
在墨衍愈发错愕的目光中,云浅浅无比珍重地,第一次主动踮起脚尖,在他冰凉的薄唇上,轻轻印下了一个吻。
那吻,轻如羽毛,却又重如泰山。
随即,她伸出双手,捧住他那张俊美无俦的脸,强迫他看着自己的眼睛,用一种轻柔却又蕴含着不容置疑力量的声音,一字一句地开口:
“夫君,信我。”
“这一次,换我来保护你。”
话音未落,她根本不给墨衍任何反应的时间,指尖寒光一闪,已然用发簪划破了自己的指尖。
随即,又飞快地拿起墨衍那只因震惊而僵硬的大手,在他的指尖,同样轻轻划开一道小口。
速度快到墨衍还没反应过来,云浅浅就将自己那滴着殷红血珠的指尖,与他的指尖,紧紧地贴在了一起。
“用你的血,做我的引路灯,这样,我就不会迷路了。”
她仰着头,对他展颜一笑,那笑容明媚而灿烂,仿佛能驱散这深渊之下积压了千年的所有阴霾。
做完这一切,她再没有丝毫的留恋,毅然转身,无比决绝地,一步一步,走向了那座弥漫着刺骨银雾的黑曜石台。
“不!回来!”
一声嘶哑的怒吼,终于从墨衍的喉咙里爆发出来!
他终于从那颠覆性的震撼中回过神来,下意识地就要发疯般冲过去!
可他的双脚,却像是被钉死在了原地,沉重如山,动弹不得。
理智在脑海中疯狂地尖叫,让他去把那个不知天高地厚的蠢女人抓回来!
可心底深处,她那句“换我来保护你”,那个轻柔的吻,那双充满了绝对信任的清澈眼眸,却像一道无形的枷锁,死死地禁锢住了他所有的冲动和暴戾。
信任……
她让他,信任她。
就在他肝胆欲裂、天人交战的痛苦目光中,云浅浅那纤细的身影,已经被那片冰冷的银色雾气,彻底吞噬。
就在她消失的那一瞬间,墨衍能清晰地感觉到,那道与自己神魂紧密相连的、鲜活的生命气息,突兀地,断了。
轰!!!
墨衍的脑子里,仿佛有亿万道惊雷同时炸开,整个人如坠冰窟!
上一关眼睁睁看着她化为飞灰的撕心裂肺之痛,再一次席卷而来,甚至比上一次还要猛烈百倍千倍!
不!
不!
他双拳死死攥紧,锋利的指甲深深嵌入掌心,鲜血淋漓也浑然不觉。牙关紧咬,那双好看的桃花眼里,瞬间布满了骇人的血丝。
巨大的痛苦与恐惧几乎要将他的理智彻底吞噬,可最终,在那片混沌的血红之中,他还是选择了……相信。
相信那个用生命作为赌注,说要保护他的女人。
墨衍猛地转身,用一种近乎自残的力道,狠狠割开了自己的手掌!
他踉跄着冲上那座散发着温暖金光的“阳岸”,将自己那蕴含着精纯灵力的鲜血,如同不要钱一般,尽数滴洒在那座古老的石台之上!
“回来!”
“云浅浅,我命令你,给我回来!”
他嘶吼着,声音里带着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深入骨髓的哀求与颤抖。
就在此时,异变陡生!
那座属于云浅浅的阴岸石台,竟开始与他脚下的阳岸石台遥相呼应!
一道璀璨的血色光芒,从阳岸石台冲天而起,如同一道神虹,跨越了生与死的深渊,精准无比地连接到了阴岸石台之上!
紧接着,一滴仿佛蕴含着他所有生命本源的精血,竟被那股庞大的仪式之力强行引动,从他的掌心伤口处剥离而出!
那滴精血化作一道赤金流光,跨越虚空,在墨衍那震惊到无以复加的目光中,悍然没入了阴岸那片浓郁的银雾之中,没入了云浅浅的眉心,形成一个微弱却又无比清晰的血色印记!
下一刻,两扇紧闭了千年的石门,发出震耳欲聋的巨响,轰然大开!
一股无法抗拒的巨大吸力,从门后狂涌而出,将两人彻底吸入门内。
轰隆——!
门,再次重重关闭。
阴阳两隔,生死一线。
各自的渡劫,正式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