骨头缝里传来的酸痛,像有无数只蚂蚁在啃噬,硬生生将云浅浅的意识从无边黑暗里拽了回来。
眼皮重得像挂了秤砣,费了好大的劲才掀开一条缝。
入眼的,是雾气般朦胧的鲛绡纱帐,金线绣出的云纹在昏暗光线下流淌,透着一股子奢侈劲儿。身下软得能把人活埋了,皮肤上传来冰凉丝滑的触感,是顶级的云州丝绸。
空气里飘着一股说不上来什么味儿的浓香,不呛人,反而钻进鼻腔,让四肢百骸都懒洋洋地舒展开。
不对劲!
自己竟然睡在墨衍的里间大床上。
“世子妃!您醒了!”
一声惊喜的尖叫在耳边炸开,带着浓重的哭腔。
是初雪。
云浅浅转动僵硬的脖子,看见这丫头正趴在床边,两只眼肿得比核桃还大,脸上的泪痕一道叠着一道,显然是刚哭完没多久。
“我……这是怎么了?”云浅浅张了张嘴,声音嘶哑得厉害,挣扎着想坐起来,却发现浑身跟散了架似的,提不起半点力气。
“您可千万别动!”初雪吓得魂飞魄散,一把按住她的肩膀,声音都在发抖,“您都睡了整整三天三夜了!”
三天三夜?!
云浅浅脑袋嗡的一声,彻底宕机了。
“那天在正厅,您话还没说完就倒了下去,可把奴婢吓死了!”初雪一边说,一边手脚利索地端过一碗温热的汤药,“是世子爷!是世子爷把您抱回来的!这三天,世子爷一步都没离开过,谁也不许靠近。王府里那些压箱底的宝贝药材,跟不要钱似的,一车一车地往您这儿送,全是世子爷亲自盯着给您熬制呢!”
云浅浅这才瞥见,床边的矮几上,玉瓶木盒堆成了一座小山。什么百年野山参,千年太岁灵芝,还有鸽子蛋大的深海夜明珠……这些只在话本里听过的玩意儿,此刻全跟路边的大白菜一样,被杂乱无章地堆在那儿。
那狗男人,为了救自己,居然肯下这么大的血本?
云浅浅冷静下来,自己晕倒昏睡应该是和“百毒不侵”的奖励有关,难道是原来的身体太弱承受不住吗?
也不知道现在的身体到底是不是百毒不侵了。
在云浅浅还在胡思乱想的时候,王府里早就因为“雪团事件”将世子妃的锦鲤体质描述的有声有色,连北境都城都已经有了“锦鲤王妃”的传说。
据初雪说,前天夜里云浅浅只是在睡梦中轻轻打了个喷嚏。守在门外的十几个丫鬟婆子瞬间炸了锅,跟见了敌袭似的,一窝蜂冲了进来。端茶的、递水的、加毯子的、检查门窗的是否漏风的,乱作一团。
至于墨衍……那家伙的照顾方式,就更离谱了。
完全是以“调理身体”为借口,行“丧心病狂的宠溺”之实。
云浅浅昏睡时被灌药,无意识地皱了皱眉。墨衍二话不说,第二天就动用了军方最快的八百里加急,派人从千里之外的雪山之巅,取回了万年石钟乳,就为了兑水给她送药。
她夜里呓语了一句“冷”。半个时辰内,整个听雪阁的地龙就烧得能烫熟鸡蛋,墙角还被摆上了好几颗磨盘大的“炎阳奇石”,搞得整个屋子暖烘烘的,如同盛夏。
云浅浅有天醒来,迷迷糊糊抱怨了一句,想念南赵国明媚的阳光。墨衍听见了,第二天就面不改色地从宗门里请来了一位阵法大师。
那大师本来以为是什么逆天改命的活儿,结果墨衍指着院子说:“布个‘四季如春阵’,要阳光和煦,鸟语花香的那种。”
大师当场就懵了,指着自己鼻子,一脸不可置信:“用我布阵……就为了晒太阳?”
在这样全方位、无死角的顶级照顾下,云浅浅彻底过上了衣来伸手、饭来张口,被人捧在手心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的咸鱼生活。
她严重怀疑,再这么养下去,自己别说四肢退化,脑子都要退化成草履虫了。
但是……这种堕落,真是该死的快乐!
“来,张嘴。”
一张俊美无俦的脸在眼前放大,墨衍手里端着一碗黑不见底的汤药,语气平静,却带着不容置喙的威严。
云浅浅下意识地往后一缩,捏住鼻子,满脸都写着抗拒:“不喝,太苦了!”
醒过来都五天了,她感觉自己都能下地打一套军体拳了。可这男人依旧用“根基未稳,需巩固”这种鬼话,天天逼她喝这些味道能熏死人的玩意儿。
“良药苦口。”墨衍的耐心出奇得好,舀起一勺,稳稳地递到她唇边。
云浅浅脑袋摇得像个拨浪鼓。
墨衍看着她那副样子,忽然笑了笑,放下药碗,修长的手指轻轻搭在了她皓白的手腕上。
每日例行诊脉时间到。
云浅浅的心脏又开始不争气地“砰砰”狂跳。
男人的指尖微凉,触感却像带着一股微弱的电流,顺着手腕一路酥麻到半边身子。他的神情极为专注,那双平日里总是含着三分玩味、七分懒散的桃花眼,此刻沉静如幽潭,仿佛一位浸淫医道百年的宗师,正在探究着人体最深奥的秘密。
这种认真的模样,比他平日里那副腹黑懒散的样子,更要命,也更……勾人。
【装,接着装!这狗男人,不去唱戏都屈才了。】云浅浅在心里疯狂吐槽,试图用这种方式压下自己快要蹦出嗓子眼的心跳。
许久,墨衍才缓缓收回手,眉头却几不可查地蹙了起来。
“奇怪,你的身体恢复得比预想中快得多,但这股虚弱的根源却始终盘踞不去,仿佛……”他沉吟片刻,像是在组织语言,“仿佛你的身体里,有一种不属于你的力量,而你的身体,正在本能地排斥它。”
云浅浅心里“咯噔”一下,差点没从床上弹起来。
他说的是什么?是那个“百毒不侵”的体质?这家伙,这都能感知到?
“你的医术这么好吗!”云浅浅说的不是疑问句,而是肯定句。
“用在你身上是足够了的。”墨衍宠溺的刮了一下云浅浅的鼻尖。可只有云浅浅自己知道,墨衍在避重就轻的回答自己的问题。
她正心思流转间,墨衍却已经重新端起了药碗,用一种下了最终结论的语气说:“看来,药量还需再加三分。”
云浅浅的脸瞬间垮了下去,五官皱成一团,简直比碗里的药还苦。
【我恨!】
就在这种甜蜜又痛苦的拉扯中,日子一天天过去。
夜深人静,云浅浅躺在温暖如春的被窝里,手里摩挲着那枚被老王爷硬塞过来的龙纹玉佩,却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
玉佩入手温润,却感觉重若千钧。
这玩意儿代表的,是泼天的富贵,是北境至高无上的兵权,也是……足以引来杀身之祸的滔天巨浪。
雪狮中毒的事,绝不可能是个意外。
老王爷把兵符交给她这么一个外人,府内府外,不知道有多少双眼睛会因此变得血红,又有多少把淬了毒的刀子,会在黑暗中悄悄对准自己的后心。
北境王府,这座看似固若金汤的堡垒,实则暗流汹涌。
自己现在享受的这种众星捧月般的“团宠”生活,不过是暴风雨来临前,那短暂而虚假的宁静罢了。
王府有太多不合常理的地方,有中毒病弱却实力不知的世子爷,有北境的绝对实力老王爷,还有稳如磐石的王妃主母。
他们的存在,无论如何都不应该有王府的积年坏账、还有轻而易举就被下毒的王爷爱宠。
一切都不合常理,却是真实存在的。
【不行,不能再这么咸鱼下去了!】
云浅浅越想越心惊,她猛地从床上坐起,眼神里是从未有过的坚定。
【想要保住这条小命,安安稳稳地摆烂,就必须要有足够的自保能力和……功德!】
她一把拉开只有自己能看到的系统面板。
看着这个可怜巴巴的数字,她第一次感觉到了什么叫囊中羞涩。
这点钱,在真正的危机面前,怕是连个水花都砸不出来!
必须搞钱!必须赚功德!
可如今情敌跑路,恶奴伏法,上哪儿去找那么多不公不义之事来举报呢?总不能自己去制造不公吧?
一个大胆的念头,如同黑夜中的一道闪电,悍然划破了她脑中的迷雾。
云浅浅的目光,缓缓投向了书房的方向。
她想起了一个被自己忽略的、巨大的、堪称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功德宝库。
王府的……账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