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寂。
一种粘稠得如同实质的死寂,笼罩了整个狼藉遍地的正厅。
那尊曾经华美无比的紫金盘龙炉,此刻像个被玩坏的破铁罐,炉口还在突突突地往外冒着呛人黑烟,散发着一股草药被烧成炭的刺鼻焦糊味。
炉盖被炸飞出十几米远,将坚硬的金砖地面砸出一个碗口大的深坑,边缘还迸裂出蛛网般的裂纹。
而这一切的始作俑者,北境第一炼丹天才柳依依,正失魂落魄地站在丹炉旁。
她那一身精心挑选的、仙气飘飘的绿纱罗裙,此刻被熏得一块黑一块黄,活像刚从灶膛里爬出来。那张引以为傲的绝美脸蛋,更是被黑烟喷了个正着,均匀地裹上了一层锅底灰,只有两只眼睛瞪得大大的,还能看出一点原本的颜色。
她呆呆地看着那尊报废的丹炉,又低头看了看自己被熏黑的双手,眼神里充满了比炉灰还要死寂的茫然与难以置信。
炸了?
她的紫金盘龙炉,炸了?
她引以为傲的、即将成丹的三品清心玉露丸,也炸了?
她,柳依依,当着王妃、衍哥哥、以及满堂下人的面,把自己给炼炸了?
这怎么可能?!
这绝对不可能!
正厅里的下人们,一个个更是张大了嘴巴,眼珠子都快从眼眶里瞪了出来,那表情,仿佛白天见了鬼,不,比见鬼还刺激!
他们的目光,先是在灰头土脸的柳依依身上扫过,带着一丝幸灾乐祸的同情,又转向那个缩在角落里、吓得瑟瑟发抖的云浅浅,最后,不约而同地,全都汇聚到了云浅浅身上。
那眼神,复杂到了极点。
惊骇、恐惧、敬畏,甚至还夹杂着一丝丝……狂热的崇拜。
有几个胆小的丫鬟,双腿一软,差点直接跪下!
我的老天爷!
这位世子妃到底是什么来头?!
如果说,之前查账本时,这位世子妃展现的是神乎其技的算学智慧。
那么现在,她展露的,就是近乎言出法随的恐怖神迹!
她用最天真无邪的语气,软软糯糯地随口问了一句“叶子是不是焦了”,然后,北境第一天才、炼丹从未失手过的柳依依,连人带炉,就真的炸了!
这是什么?
这是瘟神还是神仙?不过都是神预言!!
不!这世上哪有这么巧的巧合!
这哪里是什么冲喜公主,这分明是一尊行走在人间的活神仙!是金口玉言、一语成谶的言灵大能!
众人脑中瞬间脑补出了一万字的小剧场,反复排演和推导,最终得出结论。
原来,王妃查账是假,真正目的是为了引出世子妃的神算之能!
原来,柳小姐炼丹是假,真正目的是为了衬托世子妃的言灵之威!
原来,从头到尾,这一切都是一场精心策划的局!目的就是为了让所有人见识到这位新主母的真正实力!
恐怖如斯!
这王府的水,也太深了!
“不……不是我……”
一声尖利、嘶哑、完全变了调的尖叫,猛地撕裂了这片死寂。
柳依依终于从那毁灭性的打击中回过神来。她无法接受、也绝不承认是自己的技术出了问题!
她的双眼瞬间变得血红,死死地盯住云浅浅,那眼神,像是要将她生吞活剥。
“是你!都是你!”柳依依像个疯子一样尖叫起来,用那只漆黑的手指着云浅浅,状若癫狂,“是你这个乌鸦嘴!是你妖言惑众,扰乱了我的心神!否则我的丹药怎么可能会失败!”
她将所有的失败,所有的耻辱,都一股脑地归咎到了云浅浅的身上。
在她看来,若不是云浅浅那句该死的“叶子焦了”,她现在本该沐浴在所有人的赞叹与崇拜之中,享受着胜利的果实!
“我要撕了你的嘴!”
嫉妒与愤怒彻底吞噬了她的理智。柳依依尖叫一声,竟不顾一切地朝着云浅浅猛冲了过去,扬起那只黑漆漆的爪子,就要往云浅浅那张吓得煞白的小脸上扇去!哪里还有半点天之骄女的样子。
“啊!”云浅浅发出一声惊恐的尖叫,下意识地闭上眼,整个人缩成了一团。
林舒婉脸色大变,猛地拍案而起,正要厉声喝止。
然而,有一个人的声音,比所有人都快。
“够了。”
声音不大,甚至还带着一丝病弱的沙哑,却像一道无形的冰墙,瞬间横在了柳依依和云浅浅之间。
那声音里,带着一股奇异的穿透力,让整个嘈杂的正厅,瞬间再次安静下来。
一直沉默看戏的墨衍,终于开口了。
他依旧慵懒地靠在轮椅上,甚至连姿势都没变一下。只是那双深邃的桃花眼,此刻已经敛去了所有玩味,只剩下一片深不见底的、冰冷的墨色。
柳依依的脚步硬生生刹住,她难以置信地看着墨衍,眼泪瞬间涌了上来,声音里充满了委屈:“衍哥哥!是她!是她害我……”
“火候差了一分,导致药液融合过度。”墨衍打断了她的话,声音平淡得像是在陈述一件与自己无关的事实,“凝神草的药力,早了三息释放,与冰心莲的寒性猛烈对冲。”
他缓缓抬起眼,那双墨色的眸子第一次正眼看向柳依依,嘴角勾起一抹淡淡的、居高临下的嘲讽。
“你不炸炉,谁炸炉?”
这几句话,如同九天玄雷,一字一句,狠狠劈在柳依依的头顶!
她整个人都懵了,呆呆地看着墨衍,大脑一片空白。
火候……药力……早了三息……
他……他怎么会知道得这么清楚?!
这些都是炼丹过程中最核心、最精微的奥秘,除了她自己,外人根本不可能察觉!衍哥哥他不是身中奇毒,无法动用灵力吗?他怎么可能……
墨衍的这番话,不仅一语道破了炼丹失败的真正核心,更是用一种不容置疑的、绝对权威的姿态,为云浅浅那句看似无稽的“叶子焦了”,做了最专业、最完美的背书!
换言之,云浅浅没说错。
错的,是你柳依依学艺不精!
这比直接打她一巴掌,还要让她感到千万倍的羞辱!
“不……不是的!衍哥哥,你怎么能帮着一个外人说话!”柳依依的心理防线彻底崩溃了,她不甘心地哭喊着,“她就是个狐狸精!她给你灌了什么迷魂汤!我才是那个最懂你、最爱你的人啊!”
她还想再说些什么,还想为自己辩解,还想将脏水泼回到云浅浅身上。
可她对上的,却是一双骤然变得冰冷刺骨的眼睛。
墨衍脸上的最后一丝慵懒与病弱,在这一刻尽数褪去。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令人灵魂都为之颤栗的、属于上位者的绝对威压!
他看着状若疯妇的柳依依,缓缓开口,声音很轻,却带着一股斩钉截铁的、不容置疑的森然寒意。
“本王的女人,何时轮到你来置喙?”
轰!!!
这短短的一句话,十个字,仿佛蕴含着某种言出法随的魔力,如同一座无形的山岳,轰然压下!
整个正厅,所有人的呼吸,在这一刻都停滞了!
本……本王的女人?!
柳依依的哭喊声戛然而止,她像是被人掐住了脖子的鸡,所有的声音都堵在了喉咙里。她瞪大了眼睛,不敢置信地看着墨衍,脸上的血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得一干二净,比她身上的炉灰还要惨白。
这一句话,比刚才那场惊天动地的炸炉,还要让她感到天崩地裂!
完了。
一切都完了。
他不仅当众维护了那个贱人,还用这种宣告主权的方式,彻底斩断了她所有的念想!
主位上,林舒婉先是一愣,随即,那双精明的眸子里,爆发出前所未有的、难以抑制的狂喜!
好!好啊!
她这个万年不开窍的木头儿子,终于……终于知道护食了!
而身为事件中心的云浅浅,也彻底愣住了。
她还缩在角落里,维持着那副受惊小白兔的模样,可脑子里,却已经被那句霸道无比的“本王的女人”给刷屏了。
我靠?
狗男人……
刚才那一下,好像……有点帅?
就……就亿点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