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回到过去(1 / 1)

头痛。

那是一种钝重的、仿佛整个头颅被塞进生锈铁桶里反复敲打的痛楚,每一次心跳都带来一次新的震荡,在颅骨内侧沉闷地炸开。

紧随其后的是恶心,一种翻江倒海、从胃袋深处直冲喉咙的灼热酸腐感。

眼皮像被焊死,重逾千斤,每一次试图掀开都牵扯着太阳穴神经突突地跳痛。

张既白艰难地掀开一丝缝隙。

刺眼的白光如同无数根烧红的钢针,狠狠扎进他酸涩的眼球,逼得他立刻又紧紧闭上。

视网膜上残留着一片模糊晃动的亮斑。

他喉咙深处发出一声模糊的呻吟,干涩得如同砂纸摩擦。意识像是沉在冰冷浑浊的深水潭底,一片片破碎的画面和尖锐的噪音在黑暗中沉浮、碰撞。

“喝!接着喝啊,张总!这点量就不行了?”

“签!这单成了,咱们明年躺着数钱!”

“小白你喝太多了别开了”

女人的声音,带着哭腔,遥远又模糊。

“滚开!老子没醉!”

然后是轮胎在湿滑路面发出的、令人牙酸的尖锐摩擦声,像是指甲刮过巨大的黑板。

金属扭曲、玻璃爆裂的巨响,震耳欲聋,瞬间吞噬了一切。

最后定格的,是车窗外骤然逼近的巨大阴影,卡车车头冰冷的钢铁纹路,以及驾驶室里那张因惊骇和某种狰狞而扭曲变形的脸!

“呃啊!”

张既白猛地倒抽一口冷气,身体不受控制地向上弹起,又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死死摁回原处。

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几乎要撞碎肋骨跳出来。冷汗瞬间浸透了后背。

他强迫自己再次睁眼。

这一次,视线艰难地聚焦。

没有预想中的医院惨白天花板,也没有救护车顶灯令人心悸的旋转红光。

他看到的,是车窗外一片诡异的、凝固的世界。

雨水。

数不清的雨滴,大的如同黄豆,小的细密如针尖,就那么突兀地悬停在半空中。

它们保持着下坠瞬间最饱满的姿态,晶莹剔透,在昏暗的光线下折射出奇异的光泽,像是无数颗被魔法冻结的水晶珠。

最近的一滴,就悬在车窗外不到十厘米的地方,张既白甚至能看清里面倒映出的、自己那张因极度惊骇而扭曲的苍白面孔。

没有声音。

绝对的、令人窒息的死寂。

没有雨点敲打车顶的噼啪声,没有引擎运转的轰鸣,没有喇叭,没有风声什么都没有。

时间仿佛被一只无形巨手粗暴地按下了暂停键,抽走了所有赖以存在的背景音。

他僵硬地转动眼珠,看向前方。

那辆巨大的、如同史前怪兽般的红色重卡,就停在他那辆被撞得面目全非的轿车前方不到一米处。

巨大的车头保险杠扭曲变形,狰狞地突进他破碎的挡风玻璃框架里,距离他的鼻尖,恐怕只有几十厘米。

卡车驾驶室的门敞开着,那个司机,那张脸!

张既白瞳孔骤然收缩,这正是他意识里最后定格的画面!

一个穿着油腻工装外套的中年男人,半个身子探出驾驶室,一条腿还滑稽地悬在半空,似乎正试图跳车逃跑。

他的脸上,肌肉因极度的恐惧和某种凶狠的本能而扭曲着,嘴巴大张,形成一个无声的、绝望的呐喊口型,眼珠惊恐地凸出,死死“瞪”着张既白的方向。

这张脸,连同他额角暴起的青筋,飞溅的唾沫星子,甚至他工装外套上一块凝固的油污所有的一切,都如同博物馆里最精细的蜡像,被永恒地定格在了灾难发生的前一秒。

一股冰冷的、带着铁锈和汽油味的空气涌进鼻腔。

张既白的呼吸停滞了。

他尝试抬起手,想揉揉眼睛确认这荒诞的一幕是否幻觉。

然而,手臂沉重得如同灌满了铅水,连弯曲一下手指都做不到。

只有眼珠还能在有限的范围内艰难转动,心脏在胸腔里狂跳,撞击着那片无边无际的死寂,成了这凝固世界里唯一能证明他还“存在”的证据。

恐惧如同冰冷的藤蔓,瞬间缠紧了他的心脏,勒得他几乎无法思考。

这他妈是什么?

濒死的幻觉?

还是真的撞见了什么无法理解的灵异事件?

他张既白活了三十几年,不信神佛,只信自己手里的资源和钞票,眼前这景象,彻底颠覆了他认知的基石。

就在这极致的惊恐和混乱中,变化毫无征兆地降临了。

世界动了。

但它的运动方式,诡异得让人头皮发麻。

不是向前,而是td倒退!

车窗外那颗离他最近的水晶雨滴,猛地向上缩了回去,速度快得只留下一道模糊的水线。

紧接着,视野里所有悬浮的雨点,如同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猛地向后一扯,齐刷刷地、违背重力地向上空倒飞回去!

它们汇聚成一片朦胧的水雾,迅速消失在铅灰色的、凝固的天空背景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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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方,那辆几乎将他轿车碾碎的红色重卡,发出无声的、令人牙酸的金属摩擦声。它庞大的车体开始向后滑动,车轮诡异地旋转着,却是倒着转。

扭曲变形的保险杠从张既白破碎的挡风玻璃框架里一点点“拔”了出来,金属撕裂的断口缓慢地“愈合”,凹陷的车头铁皮如同被一只巨手抚平,发出无声的呻吟。

那个定格在半空、表情狰狞的司机,探出车外的身体和悬空的腿,如同倒放的电影画面,僵硬而精准地“缩”回了驾驶室。

“砰”的一声轻响,敞开的车门自动关上,严丝合缝。

张既白自己的轿车也在变化。

破碎的挡风玻璃碎片从车厢内、从车外的地上,违反物理规则地飞旋起来,重新聚拢,一片片精准无比地嵌回窗框,裂纹迅速消失,眨眼间恢复如新。

扭曲的车门框架自行矫正,瘪下去的车头如同吹了气般重新鼓起,擦痕褪去,金属表面重新变得光洁。

时间在倒流!

疯狂地倒流!

张既白感觉自己像一个被绑在过山车上的木偶,被一股无法抗拒的力量裹挟着,逆着时间长河飞速倒退。

车窗外的景物在疯狂地变幻、闪烁、重组。

现代感十足的玻璃幕墙写字楼像融化的蜡烛般矮下去,剥落,露出里面老旧的砖混结构,最终坍塌成一片空地。

空地上又如同快进播放的植物生长,无数低矮、密集的旧式居民楼拔地而起,墙面斑驳,晾衣绳纵横交错,挂满了五颜六色的衣服。

刚刚驶过的宽阔六车道,在他眼前肉眼可见地“缩水”,沥青路面剥蚀消失,露出下面的水泥,甚至更早的碎石路。

道路两旁新栽的景观树飞快地消失,被更粗壮、树冠也更杂乱的梧桐和老槐取代。

花花绿绿、光鲜亮丽的连锁店铺招牌如同被水洗掉的颜色,迅速黯淡、剥落,被更简陋、字体更大的喷绘布招牌或手写木牌取代,“老王修理铺”、“丽丽美发屋”、“洪星录像厅”

速度太快了!

快到张既白根本来不及消化任何一幅画面,那些建筑、街道、广告牌,就在他眼前不断地出现、湮灭、再出现更早的模样,形成一片令人眩晕的光怪陆离的洪流。

突然,他眼角的余光捕捉到一点刺目的亮光。

是手机!

他之前被撞飞脱手的手机,此刻正诡异地悬浮在副驾驶座位前的半空中。

屏幕是亮着的!

在周围一片急速倒退的混乱光影中,那方小小的液晶屏幕显得异常清晰。

屏幕顶端,代表信号和电量的图标在疯狂跳动、变幻。

而屏幕中央,显示的时间数字,正以一种令人心胆俱裂的速度,疯狂地回滚!

2025-07-26 21:47202120192017数字疯狂地跳跃、减少!

年份在飞速倒退!

202020182015201020092008

数字跳动的速度快到几乎连成一片模糊的光影,但张既白死死盯着,心脏几乎要从喉咙里跳出来!

他看到了!他绝对看到了!

200520042004!

最终,那疯狂跳动的数字猛地一定,如同被钉死在那里:

2004-09-15 07:28

时间定格。

如同被高速行驶的列车狠狠甩出,又像是从万丈深渊底部猛然上浮,张既白感觉自己的身体被一股巨大的力量重重地“拍”在某种坚硬的平面上。

所有逆流的幻觉瞬间消失,沉重感和束缚感也如同潮水般退去。

“咳!咳咳咳!”

新鲜的、带着尘埃和某种陈旧木头气息的空气猛地灌入肺叶,引发一阵撕心裂肺的呛咳。

他本能地弓起身体,剧烈的恶心感再也无法压制,胃部一阵猛烈痉挛,“哇”的一声,一股酸臭浑浊的液体混合着尚未消化的食物残渣,直接喷在了地上。

浓烈的酸腐味瞬间弥漫开来。

“哎哟!要死啊!”

一个尖利、带着浓重地方口音的女声在头顶炸开,充满了毫不掩饰的嫌恶,“吐得满地都是!现在的学生仔,一个个无法无天,喝成这副鬼样子!真是造孽!”

张既白被这突如其来的呵斥惊得浑身一哆嗦,呛咳暂时止住,他茫然地抬起头。

视线还有些模糊,但眼前的景象已截然不同。

哪里还有什么扭曲的轿车、狰狞的卡车司机。此时的他,正狼狈地半趴在一张硬邦邦的、刷着斑驳绿漆的铁架子床上。

身下是粗糙硌人的草席,散发着一股淡淡的汗味和霉味混合的气息。

床边冰冷的水泥地上,就是他刚刚吐出的那滩秽物,刺鼻的味道直冲脑门。

一个穿着洗得发白的蓝色护士服、身材微胖的中年女人,正叉着腰站在床边,眉头拧成了疙瘩,怒气冲冲地瞪着他,手里还拎着一个掉了不少瓷的搪瓷便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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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什么看?还不赶紧给我收拾干净!这里是卫生所,不是你家茅房!”

护士的唾沫星子几乎喷到他脸上,“小小年纪学人酗酒,还喝到胃出血送进来!你爹妈知道了不得打断你的腿!”

胃出血?

酗酒?

卫生所?

一连串陌生的词砸得张既白头晕目眩。

宿醉引发的剧烈头痛依旧顽固地盘踞在太阳穴,一跳一跳地抽痛,但更强烈的是一种仿佛灵魂被硬生生塞进一个陌生躯壳里的巨大错位感和晕眩感。

他下意识地抬起手,想揉揉剧痛的额角。

手抬到眼前,张既白瞬间僵住。

这不是他的手!

至少,不是他记忆里那双骨节分明、带着些许薄茧、习惯性戴着昂贵腕表的属于三十多岁男人的手。

眼前的这只手,瘦削,指骨突出,皮肤带着一种长期缺乏营养的苍白,指甲修剪得还算整齐,但边缘有些毛糙。手腕纤细得似乎一折就断,上面光秃秃的,没有任何饰物。

一股冰冷的寒意瞬间从尾椎骨窜上头顶。

他猛地低下头。

身上套着的是一件蓝白条纹的、质地粗糙的病号服,松松垮垮。病号服下面,是两条同样过分纤细的腿。

他慌忙伸手摸向自己的脸,触手是光滑的皮肤,没有熬夜应酬留下的眼袋和细纹,没有长期皱眉形成的川字纹,下巴光洁,连胡茬都只有一层细软的绒毛感!

一个荒谬绝伦、却又让张既白浑身血液几乎冻结的念头,如同闪电般劈开混乱的思绪!

他猛地抬起头,布满血丝的眼睛像雷达一样在狭小的病房里疯狂扫视。

墙角的老式木柜,掉了漆的铁架床,刷着半截绿墙裙的白灰墙最后,他的目光死死钉在了对面墙壁上悬挂着的一面小小的、边缘有些锈蚀的方镜上。

镜子离床有些距离,但足够看清。

镜子里映出一张脸。

一张年轻得过分、带着明显病态苍白的脸。

眉眼依稀能辨认出张既白成年后的轮廓,但线条要柔和青涩太多。

脸颊消瘦,没什么肉,颧骨微微凸起,下巴尖细。头发是未经打理的自然状态,有些凌乱地搭在额前,发色是纯粹的、属于少年人的乌黑。嘴唇因为呕吐和缺水而干裂起皮。

此时,那双眼睛里,盛满了极度的震惊、茫然和一种近乎崩溃的恐惧,正死死地回望着他。

十八岁。

顶多十八岁。

那是他,张既白。

却绝不是2025年那个在酒桌上觥筹交错、在商场上尔虞我诈的他!

“嗬嗬”

张既白喉咙里发出破风箱般抽气的声音,他感觉全身的力气都被瞬间抽空了,软软地瘫靠在冰冷的铁床架上,后背的冷汗瞬间又湿透了一层薄薄的病号服。

护士见他这副丢了魂似的呆滞模样,以为他是宿醉未醒加上被自己骂傻了,没好气地把便盆往地上一墩:“发什么瘟?赶紧收拾!收拾完了去缴费!欠了一晚上费用了!再拖下去,赶明儿就让你们老师来领人!”

老师?

缴费?

张既白混乱的大脑捕捉到这两个词,像溺水的人抓住了稻草。他几乎是凭着本能,颤抖着双手,开始摸索自己身上。

但病号服的口袋空空如也。

他急切地掀开枕头,又在床单下摸索。

终于,在枕头下面,他摸到了一小团硬硬的布料。

是他的衣服!

一件洗得发白、领口都有些松垮的深蓝色运动外套,还有一条同样旧的黑色运动裤。

他像抓住救命稻草一样把衣服裤子拽过来,双手因为过度紧张而抖得厉害,几乎解不开那简单的塑料纽扣。

他粗暴地把手伸进外套的内袋里。

指尖触碰到几个熟悉的硬物。

他一把将它们掏了出来,摊在粗糙的草席上。

一个鼓鼓囊囊、边缘磨损严重的棕色皮质钱包。

一部厚重、有着绿色塑料外壳和细小外置天线的手机,诺基亚1100!

还有一张薄薄的、印着俗气彩色图案的硬纸卡片,上面几个大字异常醒目:“笑弥勒网吧卡”!

张既白的手抖得更厉害了,他先拿起那张网吧会员卡。

卡片边缘已经有些卷角,上面印着一个面目模糊、手持光剑的科幻战士,背景是爆炸的星球,一股浓烈的廉价网游风扑面而来。

卡片的背面,用圆珠笔潦草地写着一个名字:“张既白”,以及一个卡号。

这名字的笔迹,正是他高中时期特有的、带着点故作潇洒的连笔!

网吧通宵宿醉胃出血所有的线索瞬间串连起来,指向一个疯狂而唯一的答案!

他猛地丢开卡片,像是被烫到一样,又抓起那部沉甸甸的诺基亚1100。冰冷的塑料外壳触感异常真实。他颤抖着手指,用力按住开机键。

几秒钟令人窒息的等待后,屏幕亮起。熟悉的诺基亚握手开机动画闪过。

屏幕顶端,信号格在顽强地跳跃着。

屏幕中央,一行清晰无比的小字,如同烧红的烙铁,狠狠地烫在他的视网膜上:

2004-09-15 07:31

时间,尘埃落定。

“轰!”

仿佛有惊雷在张既白的灵魂深处炸开。

所有的侥幸,所有的自我欺骗,在这一行小小的数字面前,被炸得粉碎。

2004年。

九月十五日。

早上七点半。

他真的回来了。

回到了自己的十八岁,回到了高三上学期,刚刚开学没多久的日子!

回到了那个因为高考压力巨大,和几个同样迷茫的哥们儿跑去网吧通宵打游戏,最后灌了半瓶劣质白酒,喝到胃出血被送进学校旁边小卫生所的愚蠢透顶的年纪!

宿醉引发的车祸那临死前最后看到的卡车司机狰狞的脸那几乎将他撕碎的痛苦和悔恨

难道,那场以生命为代价的惨烈车祸,其导致的结果,竟然不是自己的死亡,而是穿越重生回到过去?!

这是上天对自己的奖励还是惩罚?

紧接着,张既白前世那些破碎的、灰暗的记忆碎片,如同被投入沸水的冰块,疯狂地翻涌上来,带着冰冷的刺痛。

高考失利,只能去一所三流大学混日子;毕业后在底层挣扎,看尽白眼;好不容易抓住机会风口,赚到了人生的第一桶金,以为人生终于有了转机,却在更残酷的倾轧中,被信任的“兄弟”背后捅刀,被觊觎已久的对手踩着上位,最终在酒精的麻痹和愤怒的驱使下,亲手葬送了自己

“喂!磨蹭什么呢?聋了?”

护士不耐烦的呵斥再次响起,伴随着便盆被踢了一脚的刺耳声响。

张既白猛地从悔恨的泥沼中惊醒。他抬起头,布满血丝的眼睛里,那层浓得化不开的惊恐和茫然,如同潮水般迅速退去。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冰冷到极致、锋利如刀的火焰!

他深吸一口气,那带着消毒水、呕吐物和陈旧病房气息的空气涌入肺腑,却像是一剂强心针。

他无视了地上那滩秽物,无视了护士的聒噪,双手撑住冰凉的铁床沿,用尽全身力气,猛地站了起来!

身体还有些虚浮,胃部残留的疼痛隐隐作祟,但双腿却异常坚定地支撑住了他。

他一把抓起床上那件破旧的外套,用力抖开,动作带着一种近乎凶狠的决绝。

粗糙的布料摩擦着皮肤,带来一种奇异的存在感。他将外套迅速套在病号服外面,拉链“唰”地一声拉到顶,一直卡到下巴。

然后,他弯腰,捡起地上那个破旧的棕色钱包和那部沉甸甸的诺基亚1100。指尖拂过钱包粗糙的皮质,里面薄薄的几张纸币触感清晰。

他看也没看,将它们连同那张刺眼的网吧会员卡,一股脑地塞进外套口袋里。动作干脆利落,没有丝毫犹豫。

做完这一切,他才缓缓地、一寸寸地转过身,面向那个还在喋喋不休、叉腰瞪眼的胖护士。

年轻而苍白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那双眼睛,深不见底,像两口刚刚被寒冰冻结的古井,所有的惊涛骇浪都被死死地压在了冰层之下。

那眼神平静得可怕,却又带着一种让那护士下意识收住了声音、后退了半步的、难以言喻的压迫感。

“钱。”

张既白开口,声音因为呕吐和干涩而沙哑低沉,像砂纸摩擦,“欠多少?我马上去缴。”

护士被他这突然的转变和冰冷的眼神慑住,愣了一下,才带着点结巴地报了个数。

张既白不再说话,只是微微点了下头,表示知道了。

他迈开脚步,从护士身边走过,径直走向病房门口。步伐起初还有些虚浮,但每一步落下,都变得越发沉稳有力,带着一种一往无前的决绝。

脚上的回力帆布鞋踏在冰冷的水泥地上,发出清晰的“嗒、嗒”声,敲碎了卫生所清晨的嘈杂。

交完费用,张既白推开那扇刷着绿漆、玻璃蒙尘的木门,早晨清冽的空气扑面而来,带着初秋特有的微凉和淡淡的煤烟味。

阳光有些刺眼,他微微眯起了眼睛。

门外是一条狭窄的、两旁挤满了低矮店铺的老街。

自行车铃声叮当作响,穿着各色校服的学生背着书包匆匆而过,路边的早点摊热气腾腾,油条和豆浆的香味混杂着隔夜垃圾的气息飘散过来。

远处,一栋五层高的老旧教学楼矗立着,斑驳的墙皮上爬着枯藤,窗户在晨光中反射着光。

楼顶上,几个巨大的、红漆剥落的铁字在初秋的阳光下沉默地矗立着,间海市思明高级中学,清晰可见。

喧嚣的市声,带着2004年特有的、未经修饰的粗糙感,汹涌地灌入耳中。

自行车的链条声,小贩的吆喝声,学生追逐打闹的嬉笑声,远处工地隐约传来的打桩声构成了一曲真实得令人心悸的生活交响。

张既白站在卫生所门口,清晨的风吹动他额前略显凌乱的黑发,拂过苍白却异常平静的脸颊。

他静静地望着那栋承载了他前世无数挫败和灰暗记忆的教学楼,望着那些穿着同样蓝白校服、奔向各自未知未来的年轻身影。

外套口袋里的手,紧紧攥着那个破旧的钱包和那部诺基亚手机,指关节因为过度用力而泛出青白色。

宿醉的头痛还在隐隐作祟,胃部残留的灼烧感也并未完全消失。

那场导致他重生、让他刻骨铭心的车祸带来的恐惧和悔恨,如同冰冷的烙印,深深刻在灵魂深处,时刻提醒着他前世的愚蠢与惨痛结局。

然而,在这片由嘈杂市声和熟悉景象构成的、名为【2004年】的巨大幕布前,所有这些负面的情绪,都被一种更强大、更炽热的东西死死压制了下去。

那是一种劫后余生、从地狱深渊爬回人间,并清晰地看到命运岔路口的极致清醒!

镜子里那张十七八岁、苍白却充满可能性的脸,清晰地浮现在脑海。

张既白深深地、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仿佛要将这2004年初秋清晨的、混杂着煤烟和希望的空气,连同前世所有的失败与不甘,全部吸入肺腑,再狠狠碾碎!

一抹冰冷到极致,却又燃烧着疯狂火焰的弧度,在他紧抿的唇角缓缓绽开,锋利如刀。

“这一次”

无声的誓言在胸腔里轰鸣,带着血与铁的味道,“我要亲手把未来,一点一点,全部抢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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