胜利的欢愉持续了不到四十八小时。
林默站在安全屋的屋顶,感受着记忆网络中的变化。那种和谐共鸣的感觉正在消退,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新的紧张感。不是来自记忆协理会——他们的存在在网络中已经变得微弱而分散——而是来自网络本身。
“人们在经历记忆超载。”陈琳走上屋顶,递给他一杯咖啡,“老周收到了数十起报告,感知者们无法屏蔽他人的记忆,普通人也突然能回忆起太多细节。”
林默接过杯子,没有喝。“网络太活跃了,像一场永不停止的派对。人们需要学会调节自己的连接。”
这是他们未曾预料的问题。当记忆的闸门打开,不是每个人都准备好了面对洪流。一些人在街头游荡,分不清自己的记忆和他人的;另一些人则蜷缩在家中,被涌入的回忆淹没。
老周的声音从对讲机传来:“有新情况。下来看看。”
他们下楼来到工作室,老周的屏幕上显示着城市的能量分布图。记忆网络如同发光的蛛网覆盖整个城市,但现在,有一些区域出现了异常——不是过亮,而是完全黑暗。
“这些是‘盲点’。”老周指着那些黑暗区域,“记忆能量无法渗透的地方。”
林默闭上眼睛感受那些区域。不是空无,而是一种隔绝。像是记忆的真空。
“那是什么?”陈琳问。
“我不知道。”林默皱眉,“但感觉不像是记忆协理会的技术。”
就在这时,安全屋的警报突然响起。
“有人接近。”老周调出外部监控。
画面显示一个瘦高的男人站在巷口,穿着不合时宜的长风衣,手中拿着一个奇怪的装置。最诡异的是,监控画面中的他时而清晰,时而模糊,仿佛信号受到干扰。
“他在我们的盲点里。”林默警觉地说,“我看不到他的记忆波动。”
陈琳已经拿起了武器:“记忆协理会的新特工?”
“不像。”林默走向门口,“我出去看看。”
“太危险了!”陈琳阻止他。
“如果他想伤害我们,早就行动了。”林默说,“而且我想知道为什么我感知不到他。”
林默独自走出安全屋,来到巷子里。那个男人看到他,微微点头。
“林默先生。我是来邀请你的。”
男人的声音平静,带着一种奇怪的口音。林默注意到他手中的装置正在发出低沉的嗡鸣,正是这个装置创造了记忆盲点。
“你是谁?”
“你可以叫我信使。”男人微笑,“我代表‘隔离区’。”
林默从未听过这个名字。“隔离区?”
“一个远离记忆网络的地方。一个避难所。”信使向前走了一步,“对你这样的人来说,很快就会需要它了。”
林默感到一阵不安。“我不需要避难所。”
“现在不需要。”信使点头,“但很快,网络之外的力量就会注意到你。当你打开全市范围的记忆连接时,你就像在黑暗的海洋中点起了灯塔。”
“什么力量?”
信使的笑容变得神秘:“那些认为人类记忆应该保持私有的力量。那些相信连接即是污染的力量。”
林默突然明白了:“你们反对记忆网络。”
“我们相信边界。”信使纠正道,“个体与个体之间,过去与现在之间,应该存在边界。你的网络正在摧毁这些边界。”
“记忆协理会也想控制记忆,只是方式不同。”
“啊,但记忆协理会至少理解记忆的危险性。”信使的表情严肃起来,“你,林默先生,就像一个给孩子火柴的人,却不警告他火的危险。”
林默感受到对方话语中的真实性,尽管他不认同其观点。“你想要什么?”
“邀请。仅此而已。”信使递给他一个金属卡片,“当时候到了,使用这个。隔离区可能是你唯一的生存机会。”
说完,信使转身离开。随着他的离去,那个记忆盲点也随之移动,直到完全消失在林默的感知范围外。
回到安全屋,林默向陈琳和老周描述了这次奇怪的会面。
“隔离区”老周在数据库中搜索,“几乎没有任何信息。只有一些零星的传言,关于一个反对任何形式超自然连接的组织。”
陈琳担忧地看着林默:“你认为他说的‘网络之外的力量’是什么?”
林默摇头:“我不知道。但我的直觉告诉我,他不是在吓唬我们。”
接下来的几天,城市中的异常现象越来越多。一些感知者报告说感觉到“观察者”的存在——不是人类,而是某种无形的注视。另一些人则开始经历记忆丢失,不是普通的遗忘,而是精确的、手术般的切除。
“这不是记忆协理会的手法。”老周分析着数据,“更加精细,更加非人类。”
林默尝试追踪这些事件的源头,但每次接近,那种感觉就消失了,就像追逐自己的影子。
直到那个雨夜。
林默独自在城市的旧区巡逻,感受着记忆网络中的波动。突然,一种前所未有的感觉击中了他——不是记忆,而是记忆的缺失。一个巨大的空白正在吞噬网络的一部分。
他跟随这种感觉,来到一栋废弃的工厂前。工厂周围是一个完美的记忆盲区,比信使创造的还要大得多。
小心翼翼地,林默进入工厂内部。里面的空间比他想象的要大,而且异常干净,与破败的外表完全不符。在工厂中央,几个人影站在一个复杂的设备周围。
不是记忆协理会,也不是隔离区。这些人穿着朴素的灰色制服,没有任何标识。他们的动作精确而协调,几乎像机器人。
最令人不安的是,林默完全感受不到他们的存在。在记忆网络中,他们就像不存在一样。
其中一个人转过身,看到了林默。令林默震惊的是,那人的眼睛完全没有表情,就像玻璃珠一样空洞。
“感知者。”那人说,声音平坦无波,“你来得太早了。”
“你们是谁?”林默警惕地问。
“我们是清洁工。”另一人回答,“我们在修复污染。”
“什么污染?”
“记忆污染。”第一个说话的人向前走了一步,“个体记忆应该保持个体。连接导致污染,污染必须清除。”
林默突然明白了:“是你们在切除人们的记忆。”
“我们在隔离感染。”那人纠正道,“你的网络是瘟疫,我们必须阻止它扩散。”
林默感受到这些人话语中的绝对信念,那种不容置疑的确定性让他感到恐惧。
“你们没有权利决定什么是污染,什么不是。”
“权利无关紧要。”那人说,“必要性才重要。就像切除癌细胞,不是权利,而是必要。”
设备突然发出更强的嗡鸣,林默感到自己的记忆开始变得模糊。这些人不是在读取或编辑记忆,而是在直接删除它。
他集中精神,调动记忆网络的力量对抗这种影响。令他惊恐的是,网络在这里几乎无效——这些“清洁工”似乎对记忆能量免疫。
“你的能力对我们无用,感知者。”那人说,“我们存在于网络之外。”
林默意识到正面冲突没有胜算,他迅速后退,同时通过记忆网络发送警告。令他稍感安慰的是,网络的其他部分仍然响应他的呼叫。
就在他即将退出工厂时,一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在门口。
索恩。
“我就知道你会找到这里。”索恩微笑着说,“或者说,找到他们。”
清洁工们看到索恩,立即进入戒备状态。
“背叛者。”他们异口同声地说。
索恩向林默使了个眼色:“我想现在是暂时合作的时候了。”
没有时间犹豫,林默点头同意。
索恩从口袋里取出一个小装置,按下按钮。工厂内的设备突然发出刺耳的噪音,清洁工们动作变得不协调,就像失去信号的机器人。
“快走!”索恩喊道,率先冲出工厂。
林默紧随其后,两人在雨夜中奔跑,直到远离工厂才停下来喘息。
“那是什么?”林默质问索恩,“你对他们知道多少?”
索恩靠在湿漉漉的墙上,雨水从他的脸上流下。“他们是‘净界守护者’,一个比记忆协理会古老得多的组织。他们认为任何形式的超自然连接都是对自然秩序的违背。”
“而你为他们工作?”
“曾经。”索恩承认,“直到我意识到他们的最终目的是完全消除人类之间的深层连接,不只是记忆网络,还包括同理心、爱、甚至集体意识。”
林默思考着这个信息。“所以他们才是信使警告我的‘网络之外的力量’。”
索恩点头:“隔离区是另一个反对连接的组织,但相比净界守护者,他们温和得多。至少他们只是想要隔离自己,而不是强制隔离所有人。”
雨越下越大,街灯在水洼中反射出扭曲的光影。
“为什么帮我?”林默问。
“因为无论我们有什么分歧,我相信人类应该有选择连接的权利。”索恩直视林默的眼睛,“而且,我需要你的帮助。”
“帮助什么?”
“阻止净界守护者实施‘大隔离’。”索恩的表情严肃,“他们计划使用全球范围的设备,永久性地切断人类之间的深层记忆连接。如果成功,人类将变成孤立的岛屿,再也无法真正理解彼此。”
林默感到一阵寒意。“什么时候?”
“很快。你的全市网络实验加速了他们的时间表。”索恩站直身体,“他们现在认为记忆连接是迫在眉睫的威胁。”
两人在雨中对视,过去的敌意在此刻显得微不足道。
“老周和陈琳不会信任你。”林默最终说。
“我不要求信任。”索恩递给他一个数据芯片,“只要求你考虑合作的可能性。这里面有净界守护者计划的详细信息。”
接过芯片,林默感受到它的重量。不仅仅是物理的重量,更是责任的重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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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会联系你。”他说。
索恩点头,然后转身消失在雨夜中。
林默独自站在雨中,感受着记忆网络中的波动。现在,他能感觉到那些盲点——净界守护者的存在——如同网络中的空洞,不断吞噬着连接。
回到安全屋,陈琳和老周急切地迎上来。
“发生了什么事?我们感觉到网络中的巨大干扰。”
林默把经历告诉了他们,包括与索恩的意外相遇。
如他所料,陈琳强烈反对:“索恩不可信!这明显是记忆协理会的新诡计。”
老周则更加谨慎:“净界守护者的存在解释了许多未解之谜。但如果索恩说的是真的,我们面临的威胁比记忆协理会大得多。”
林默插入数据芯片,里面的信息证实了索恩的说法。净界守护者确实在准备一个全球范围的“大隔离”计划,而且进度比任何人想象的都要快。
“我们需要更多盟友。”林默最终说,“包括那些我们曾经对抗过的人。”
陈琳不可置信地看着他:“你提议与记忆协理会合作?”
“面对灭绝,曾经的敌人可以成为盟友。”林默轻声说,“净界守护者不只想控制记忆,他们想消除连接本身。没有连接,人类还剩下什么?”
安全屋内陷入沉默。窗外的雨声显得格外响亮。
记忆之战进入了新的阶段,敌人不再是想要控制记忆的力量,而是想要彻底消除连接的力量。
而林默,这个意外成为记忆网络核心的人,现在必须决定是否要与曾经的敌人联手,面对共同的威胁。
在城市的另一处,索恩站在记忆塔的顶端,望着下方灯火通明的城市。他的手中拿着另一个通讯器,按下通话键。
“他上钩了。”索恩说,“计划继续。”
通话另一端传来低沉的声音:“确保他带领我们找到网络的核心。然后,我们就可以一劳永逸地解决记忆问题。”
索恩关闭通讯,脸上闪过一丝复杂的表情。
在这场多方博弈中,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计划,每个人都在利用他人。
而真相,如同雨夜中的阴影,难以捉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