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栈二楼雅间,雕花木窗半开,外面的官兵挨家挨户地查。
一桌子人围坐着,杯盘狼借,却没几个人动筷。
一锦袍女子烦躁的放下筷子,
“你们说,她到底走了没?”
满堂瞬间静了。谁都知道她嘴里的人是谁,一个个夹菜,没人应声。
锦袍女子重重用手指敲桌子,
“行了,这里就我们考院的人,咱们就打开天窗说亮话。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私底下也在派人寻她,既然都不怕麻烦,就别装清高。”
蓝衣喝了口茶,“本小姐找她,只是受了她恩惠,还她而已。”
旁边一人点头,“我寻她,只是想起来小时候被她母亲抱过,赛过一块糕点。再说了,这祸还不及家人了,真没必要赶尽杀绝。”
一摇着折扇的女子嗤笑,“你们慌什么,没找到也是好事。说不定,那人早就跑出武国了!”
她的话音刚落,桌子突然剧烈抖动,碗碟“哗啦啦”地往一边滑。紧接着,梁上的灰尘簌簌往下掉。
众人惊呼着扑到窗边,抬头一看,傻眼了——头顶的屋檐竟然整块塌了下来,碎瓦断木砸在地上,扬起漫天尘土。
有人失声,
“我去,这是怎么回事?”
蓝衣眯眼,“看身影,是墨姥前辈。”
能跟墨姥硬碰硬,一剑震踏整座客栈的,岂不是也是一位剑仙?
众人望着崩塌的楼阁,心有馀悸。
传言果然不假,剑仙一人,可抵万人。
客栈后的僻静巷子处,墨姥负手而立,衣袍沾灰,却依旧有馀力。对面的李姥扶着墙,嘴角缓缓流出血迹。
墨姥翻了个白眼,
“你说你,每次来都不打声招呼,剑招直接往我心口戳。我每次不被你打死,也要被你吓死。”
李姥抬手拂去血迹,冷哼,
“死了不更好,省的总压我上面,看得心烦。”
墨姥眼睁睁看着她几缕青丝刹那变白,脸色一变,
“你修了天魔剑?怪不得方才交手总觉得气息邪意,你竟真敢碰这种伤身剑法?”
李姥气血还在翻涌,硬是压了回去,
“只要能赢,这点代价算什么。只是没想到,我还是差你那么多。墨渊,你如今的境界,究竟到哪一步了?”
墨姥撇嘴,“想知道啊?偏不告诉你。等你什么时候养好这身伤,自己再来打吧。”
李姥眼神晦暗,“怕是没时间了。”
天魔剑法,虽短时间内可暴涨功力,可代价是蚀骨焚心,伤根基损寿元,稍有不慎便会走火入魔。
凡修炼此剑者,三年之内必暴毙而死。
墨姥眼中冒了火气,怒斥,
“我年长你十馀岁,你本可以耗到我死,偏要修那不入流剑法。这榜上的排名,对你就这么重要?”
李姥额头青筋直跳,
还耗到你死,真是傲慢极了。
李姥只恨自己没有馀力戳死这老怪物。
“多嘴,要杀就杀,别以为你赢了我,就可以对我指手画脚。”
不远处几条街道传来密集的脚步声,盔甲碰撞声清淅可闻,官兵围过来了。
李姥脸色凝重——
糟了,
方才一时痛快,强行催动天魔剑,当真不值。
墨姥挑眉,看她这副模样,笑出声,
“真是难得,外面那些人都道你冷血冷肺李狂徒,岂知你对你这徒弟还是很关心的嘛。”
她一挥袖子,“你走吧,我懒得拦你。”
李姥咳嗽一声,不耐烦道,
“走个屁,我不能走。”
墨姥也不生气,意味深长道,
“你放心,你徒弟天纵奇才,不会轻易死在这武国的。再说了,我家皇帝也并非真要对她赶尽杀绝——你就这么确定,你那位皇帝,心思就一定单纯吗?”
李姥面色瞬间沉下,周身寒气四溢,“有我护着,她敢!”
官员脚步声已经快到了巷子口,李姥不再多言,提气就要掠走。
墨姥扬声笑道,“喂,李疯子!虽然你这辈子都打不过我,但要是将来有一天,你徒弟能打赢我,也算你赢,如何?”
李姥半空咀咧了一下,回头“呸”了一口。
很快,将领带着一众官兵到达,见到墨姥,连忙抱拳,
“墨老前辈,方才作乱的贼子,往哪个方向跑了?”
墨姥朝着反方向一抬下巴,“那边,她受了重伤,吐了血。跑不远。”
“多谢墨姥前辈!姐妹们,追!。”
墨姥沉稳点头,
“应该的,不用谢。”
姬白鹤睁开眼,头顶是熟悉的素色竹帘,头脑还沉得很,她撑着榻沿坐起身,才慢慢回过神。
她摸索着床边的软鞋,鞋边的云纹如今有些发毛——那是谢惊鸿前些日子,借着时间一针一线缝上去的。
推门出去,院前的池水浮着几片残荷。谢惊鸿立在那里,望着水中的自己出神。
“你醒了,”他先开口,
“昨日李前辈和墨前辈在城中打了一架,动静闹得很大,连朱雀大街的青石板都裂了数块,而后李前辈不知所踪。不过,你们多年师徒,想必,她应该还在某个地方等你。”
姬白鹤走过去,停在他身侧三步远。
“惊鸿?”
谢惊鸿一顿,扯了扯嘴角,
“姬白鹤,从一开始,我便没安好心。”
他转过身,下巴抵着衣领,抬手抹了一把,指尖便湿了,怔怔道,
“我想去看漠北的孤雁,看它翅膀是否真能遮半边天;也想尝尝野店的老酒,看它是否真有你口中那般滋味。我不想守在这小院,等着接过典使的令牌,从一处牢笼换到另一处牢笼。”
姬白鹤没说话,上前一步,抬手复上他的头顶。
“你想去,我便带你去。”
谢惊鸿偏头躲开,脖颈的青筋跳了跳,悲凉一笑,
“我就是算准了你会应。”
他伸手拉住她手腕,声线有着说不清的委屈和执拗,
“为什么你从不拒绝我?无论我说什么,你都会满足我?”
对方垂眸看他,眼底的光像浸了水的墨,没有说话。却烫的谢惊鸿慌忙移开视线,
其实答案,他早已心知肚明。
谢惊鸿吸了口气,
“姬白鹤,你太年轻了。皇城太大,武朝三百六十条岔路,每条路都有暗哨。你我身份都很敏感,走不掉的。”
谢惊鸿豁出去了,咬牙道,
“我喜欢你。所以,我现在不想走了,不想再拉着你送死。你走吧,现在就离开。”
谢惊鸿想赶她走,对面这次却没再应,
“刚好,我也想试试这皇城究竟有多大。”
女子面色平静,反手握住他手腕,力道不容拒绝,拉着他往院门口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