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4章
训练馆的灯被换成了暖黄的串灯，像把星星摘下来挂在了墙上。傍晚六点，夕阳刚漫过窗台，这里已经热闹得像开了锅——长桌被拼成长条，上面摆着从校门口卤味摊订的酱鸭、炸藕盒，还有体育老师从家里带来的红烧排骨，油亮的酱汁在灯光下泛着光。最显眼的是桌角那盆冰镇西瓜，水珠顺着翠绿的瓜皮往下淌，在桌布上晕出小小的湿痕。
“时光！俞亮！这边！”洪河举着两瓶橘子汽水朝门口喊，他今天特意穿了件印着棋盘格的t恤，胸前别着个“最佳啦啦队”的卡通徽章，是早上在文具店抢的最后一个。
时光推着俞亮的轮椅刚进门，就被扑面而来的香气裹住了。训练馆平时总是飘着汗水和橡胶的味道，今天却混着糖醋汁和孜然的气息，连空气都变得黏糊糊、甜丝丝的。他低头看了眼俞亮，发现对方正盯着那盆排骨出神，嘴角悄悄翘着，赶紧伸手在他后腰推了一把：“走了，王老师在催了。”
俞亮“嗯”了一声，指尖在轮椅扶手上轻轻敲着。他今天穿了件浅灰色的衬衫，袖口挽到小臂，露出的手腕上还戴着时光送他的护腕——上个月比赛时他不小心摔了一跤，时光跑遍整条街才买到这个带防滑颗粒的。此刻护腕边缘蹭着轮椅的金属杆，发出细碎的摩擦声，像在跟着屋里的笑闹打节拍。
“冠军来咯！”王老师端着一大碗凉拌黄瓜从厨房走出来，围裙上沾着片胡萝卜丁，“快坐快坐，就等你们俩了。”她把碗往桌上一放，伸手拍了拍时光的后背，又弯腰揉了揉俞亮的头发，“咱们俞亮今天精神真好，是不是知道要吃排骨了？”
俞亮的耳朵红了红，没说话，只是转动轮椅往桌前靠了靠。时光赶紧拽了把椅子坐在他旁边，刚要伸手去拿筷子，就被洪河按住了手：“哎哎哎，先别吃！按照规矩，冠军得先说两句！”
周围立刻响起一片起哄声，连平时最严肃的张教练都笑着吹了声口哨。时光挠了挠头，看向俞亮，对方朝他眨了眨眼，指尖在桌布上写了个“赢”字。
“那我就说了啊。”时光清了清嗓子，声音有点发紧，“其实也没什么特别的，就是……谢谢大家吧。训练的时候总有人给我们带水，比赛那天洪河嗓子都喊哑了，王老师还给我们煮了鸡蛋……”他说着说着，瞥见俞亮正偷偷拿叉子叉了块西瓜，赶紧伸手拍掉他的手，“哎，等会儿再吃！”
哄笑声里，俞亮把西瓜咽下去，慢悠悠地开口：“还要谢谢时光。”他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到每个人耳朵里，“最后那步劫争，我其实算错了劫材，是他偷偷在我手心写了个‘3’，我才反应过来的。”
时光的脸“腾”地红了，他确实在裁判暂停时，趁人不注意捏了捏俞亮的手心，用指甲划了三道杠——那是他们早就约定好的暗号，代表“有3个隐藏劫材”。他原以为没人发现，没想到俞亮居然当众说出来了。
“哟——”洪河拖着长音起哄，“还搞暗号呢？是不是还有什么秘密没说啊？”
“有！”旁边的小学妹举着汽水喊，“我昨天看见时光给俞亮买了海边的车票！说要去看日出！”
时光的耳朵红得快要滴血，刚要辩解，就被俞亮拉住了手。对方的指尖有点凉，却握得很稳，在桌布下轻轻捏了捏他的掌心——那是他们赢棋后常做的动作，像在说“没事”。
“是真的。”俞亮抬眼看向大家，眼底亮得像落了星，“我们明天就走，去看海。”
王老师笑着往他碗里夹了块排骨：“那可得多吃点，海边风大，别到时候饿肚子。”她又转向时光，“你也是，别总顾着照顾俞亮，自己也多吃点，看你这瘦的。”
训练馆里的灯光越来越暖，串灯在每个人脸上投下细碎的光斑。洪河正和张教练抢最后一个炸藕盒，小学妹们围在一起分享着新买的贴纸，王老师在给大家盛酸梅汤，勺子碰到碗沿发出叮叮当当的响声。
时光看着俞亮小口小口地啃着排骨，酱汁沾在嘴角，像只偷吃东西的猫。他悄悄拿起纸巾，趁人不注意擦了擦对方的嘴角，俞亮愣了一下，随即弯起眼睛，在他手背上轻轻回蹭了一下。
窗外的天色彻底暗了下来，训练馆的窗户上蒙着层白雾，把里面的笑声和灯光都裹成了一团温柔的光晕。时光拿起汽水，和俞亮的杯子轻轻碰了一下，气泡在杯壁上炸开，像无数个小小的庆祝。
“敬我们。”时光说。
“敬我们。”俞亮重复道，声音里带着笑。
汽水的甜混着排骨的香，在空气里酿成了夏天的味道。时光看着眼前吵吵闹闹的人群，忽然觉得，所谓庆功宴，其实不是为了庆祝赢了比赛，而是为了这些陪你一起训练、一起紧张、一起分享一块排骨的人。就像此刻，俞亮的肩膀靠着他的胳膊，轮椅的金属杆碰着他的膝盖，所有的喧嚣都成了背景，只剩下掌心相贴的温度，和那句没说出口的“以后还有很多个夏天”。
洪河忽然举着相机跑过来：“来来来，冠军合影！”
时光赶紧坐直，俞亮也调整了轮椅的角度，两人的肩膀紧紧靠在一起。闪光灯亮起的瞬间，时光忽然想起早上出门时，俞亮在镜子前转了转轮椅，轻声问他：“这件衬衫好看吗？”
当时他没来得及回答，现在看着照片里俞亮含笑的眼睛，觉得答案已经写在了每道光斑里——好看，怎么看都好看。
庆功宴到深夜才散场，大家帮忙收拾桌子时，时光发现俞亮的轮椅侧面沾着块排骨的酱汁，像个小小的勋章。他掏出纸巾慢慢擦着，俞亮在旁边看着，忽然说：“明年我们还来拿冠军，到时候让王老师做糖醋鱼。”
“好啊。”时光抬头，正好对上他的目光，“还要来这里，还要这些人。”
晚风从敞开的门吹进来，带着点凉意，却吹不散空气里的甜。远处的路灯亮着，像一串没摘完的星星，照亮了他们要去海边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