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薄雾还没散尽,围棋道场的木门上还挂着霜花。时光缩在门廊的角落,脚边放着两个保温杯,左手攥着的热牛奶已经被体温焐得温吞了些,右手却还紧紧揣在羽绒服兜里,握着颗昨天捡的圆石子——他总觉得带点“天然棋子”在身上,今天的棋运会好一些。
他来早了近半小时,道馆的卷帘门只拉起一半,能看见里面扫地阿姨的身影。街对面的早餐铺飘来豆浆的香气,混着薄雾里的寒气,钻进鼻腔时,竟让他想起昨天俞亮发的那个棋盘表情,心里暖烘烘的。
“时光?”
熟悉的声音自身后响起,时光猛地回头,撞进一片清浅的晨光里。俞亮背着棋盘袋站在巷口,米白色的羽绒服沾了点露水,帽檐下的侧脸被冻得泛着浅红,睫毛上甚至挂着颗小小的水珠,像落了颗晨露的星子。他看见时光时,脚步明显快了些,镜片后的眼睛在雾里亮得惊人。
“你怎么这么早?”时光赶紧站直,把手里的热牛奶递过去,“给你的,还热着。”
俞亮接过保温杯,指尖碰到时光的手,两人都顿了一下。晨光里能看清时光的指腹有点红,大概是攥了太久牛奶杯,而俞亮的指尖带着点晨露的凉意,像刚从雪地里捞出来的玉。
“怕迟到。”俞亮的声音比平时低些,带着点雾里的潮湿,他拧开保温杯喝了口,眼睛弯了弯,“温的,刚好。”
时光嘿嘿笑了两声,手又往兜里揣了揣,那颗圆石子硌着掌心,倒让他踏实了些。道馆的卷帘门刚好升到顶,扫地阿姨探出头来:“俩孩子来啦?快进来,里面暖和。”
两人并肩往里走,门廊的宽度刚好容下两个少年,肩膀时不时会碰到一起。时光刻意往旁边挪了挪,却在转身时,手背不小心蹭到了俞亮的手背。
很轻的一下,像羽毛扫过,却让时光的心跳漏了一拍。他偷偷看俞亮,发现对方也在看他,目光撞在一起,又像触电似的移开,俞亮的耳尖在晨光里泛着点红,像被雾染透的樱桃。
“今天要复盘上周的循环赛。”俞亮先开了口,声音有点闷,像是在掩饰什么,“你和李叔那盘,官子阶段有个断点没处理好。”
“知道了,”时光点头,脚步却慢了些,故意让手背又轻轻碰了俞亮一下,这次对方没躲,只是手指微微蜷了蜷,“你不也被张阿姨的骗招唬住了?还说我。”
俞亮被他说得笑了笑,嘴角的梨涡浅得像雾里的水纹:“那是故意让她的,尊老爱幼。”
“切,”时光撇嘴,心里却甜滋滋的,“我看你是没算清劫材。”
两人斗着嘴往里走,穿过摆着奖杯的展示厅,来到棋盘室。里面已经有几个早到的学员,正围在长桌前摆棋,看见他们进来,有人笑着打招呼:“小光、小亮,今天来得挺早啊。”
时光刚想应声,就感觉俞亮的手肘轻轻碰了碰他的胳膊,像是在提醒他什么。他转头看去,发现俞亮正看着他手里的保温杯,眼神里带着点笑意——原来他刚才只顾着说话,保温杯的带子缠在了俞亮的棋盘袋上。
“哦,对不起。”时光赶紧去解,手指绕了两圈才分开,指尖不小心划过俞亮的手腕,那里的皮肤温热细腻,像刚晒过太阳的暖玉。他能感觉到周围有人看过来,脸颊有点发烫,赶紧拉着椅子坐下。
俞亮在他对面坐定,把棋盘袋放在旁边,保温杯摆在桌角,和时光的杯子挨在一起,像两颗靠得很近的星。晨光透过高窗斜切进来,在桌面上投下狭长的光斑,刚好落在两人中间的空棋盘上,把那些交错的线条照得格外清晰。
“先摆摆昨天那盘土棋?”时光压低声音,用手指在棋盘上划了个歪歪扭扭的十字,像傍晚在公园画的那样。
俞亮的睫毛颤了颤,没说话,只是从棋盒里捏起一颗白子,轻轻落在时光划的十字交叉点上。他的手指很长,在晨光里泛着淡淡的光泽,捏着棋子的样子专注又认真,像在进行什么重要的仪式。
时光看着他落子的手,忽然想起昨晚发的信息,想起那个棋盘表情,心里那点模糊的情绪忽然清晰起来。他也捏起一颗黑子,落在白子旁边,指尖离俞亮的手只有寸许,能感觉到对方手心里散出的微弱热气。
周围的说话声、落子声渐渐模糊,时光的眼里只剩下棋盘上的黑白子,和对面少年低垂的眉眼。晨光在俞亮的发梢跳跃,给他墨色的头发镀了层金边,镜片后的眼睛专注地盯着棋盘,偶尔抬眼看向时光时,目光里带着点只有他们才懂的默契。
有人端着棋盘走过来,笑着问他们要不要加入复盘,时光刚想摇头,就感觉俞亮的脚轻轻碰了碰他的鞋。很轻的一下,像在公园时那样,带着点试探,又带着点笃定。
“我们先摆摆自己的棋。”俞亮开口,声音平静却不容置疑,目光落在棋盘上,嘴角却带着点极浅的笑意。
那人走后,时光看着俞亮,忽然笑了。他知道,有些东西不用多说,就像这棋盘上的黑白子,哪怕隔着楚河汉界,也总能找到靠近的方式。
晨光渐渐爬满整个棋盘室,照亮了空气中浮动的尘埃,也照亮了两个少年挨得很近的肩膀,和偶尔碰到一起的指尖。时光看着桌角并排摆放的保温杯,忽然觉得,这个冬天好像格外短,而和俞亮一起坐在棋盘前的日子,却长得让人满心期待。
褚嬴飘在旁边的书架上,看着这俩孩子明明心里揣着事,却非要用棋子藏藏掖掖的样子,忍不住摇了摇头,嘴角却偷偷往上扬——也好,年轻的棋,就该这么下,带着点莽撞的热,和藏不住的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