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区长!”
“连城区长!”
“孙连城区长……您怎么了?”
耳畔传来一连串焦急的呼唤。
孙连城用右手狠狠捶了几下发胀刺痛的脑袋。
剧痛稍歇,他一脸困惑地抬眼,望向声音的来源。
一张宽大的办公桌横亘在眼前。
自己坐在一侧。
对面,则是一对神情严肃的中年男女。
男的,眼神锐利如鹰,嘴角挂着一丝轻蔑。
女的,面容清丽,但目光同样审视,带着一种职业化的探究。
轰!
侯亮平。
陆亦可。
这两个名字像惊雷,在他脑海中轰然炸响。
无数记忆碎片疯狂涌现、拼接。
孙连城瞬间明悟——他穿越了。
穿成了电视剧《人民的名义》里,那个懒政、庸碌,整日“胸怀宇宙”的同名区长。
一个念头刚起,另一个画面猛地刺入脑海。
一个扎着羊角辫的小女孩,背着粉色书包,正站在校门口眼巴巴地张望。
心口,猛地一揪。
那是他的女儿。
刚上小学一年级,还在等他这个当父亲的回家。
必须回去!
这个念头瞬间压倒了一切。
惊慌、茫然、愤怒、焦急……所有情绪翻涌上来,最终汇成了一个咆哮的声音。
——我怎么才能回去?!
穿越前的他,也叫孙连城。
一个30出头的软件公司老板,码农出身,凭着一股狠劲和贵人相助,事业有成。
妻子早逝,女儿和事业,是他活着的全部意义。
就在昨晚,女儿刚当上班长,公司又签下了省会城市的政务通大单。
双喜临门。
庆功宴上,他喝断了片。
结果,乐极生悲。
“啪!啪!”
两声清脆的笔杆敲击桌面声,如两根钢针扎进他的耳膜。
尖锐的问话随之而来。
“孙连城区长,身体不舒服?”
侯亮平盯着他,嘴角咧了咧,像是在笑,但眼神里没有半分笑意,只有冰冷的压迫感。
他刻意加重了“真的”两个字。
“如果您身体‘真的’有问题,我建议您,马上去医院做个检查!”
孙连城缓缓抬起头。
他的眼神有些涣散,却并未看向侯亮平。
目光越过那张写满了不耐与轻蔑的脸,最终落在了墙壁上那面鲜红的旗帜上。
他需要一点时间。
哪怕几秒钟,来消化这比科幻电影还荒诞的现实。
陆亦可的视线则在孙连城的办公桌上扫过。
一个泡着枸杞的大号保温杯。
一本翻开的《天体物理学概论》。
一沓看起来许久未动、文件头印着红字的公文。
这与档案里那个“不求有功,但求无过”的孙区长形象,完美吻合。
但……
陆亦可的眉头微不可察地皱了一下。
眼前这个人的眼神,不对劲。
那不是懒散和逃避。
而是一种深不见底的困惑,以及在困惑之下,死死压抑着的焦灼与暴怒。
见孙连城依旧不语,侯亮平的耐心迅速告罄。
这种装病拖延、不配合调查的干部,他见得多了。
他决定再加一把火。
“不过……”
侯亮平话锋一转,身体前倾,声音陡然变得凌厉。
“您从医院检查回来,还是要和我们把事情说清楚的!”
“有些事,逃避,没有任何意义。”
“这一点,我相信您这个大区长,比我这个小处长,更明白。对吗?”
这句阴阳怪气的“对吗”,像一根引线,瞬间点燃了孙连城心中的火药桶。
前世,身为乙方老板,他或许会忌惮一些手握实权的处长。
但现在?
他是孙连城,光明区的区长,副厅级干部。
一个连眼里不揉沙子的李达康都找不到他工作纰漏,连腐蚀干部专家赵瑞龙都对他无从下手的孙连城。
一个清清白白,无欲则刚的孙连城!
怕你一个总局来的小处长?
穿越前怕处长,穿越后还怕处长,那我不是白穿越了吗!
反击!
必须反击!
孙连城终于将视线从墙上收了回来。
他平静地看向一旁的陆亦可,完全无视了侯亮平。
“陆处长。”
“这位……同志,是哪个单位的?”
陆亦可努力控制着自己的表情,但心里还是咯噔一下。
这一手无视,玩得太高明了。
“孙区长,这位是最高检反贪总局的侯亮平处长。”
“哦——”
孙连城拉长了音调,恍然大悟地点点头,然后才第一次正眼看向侯亮平。
他笑了。
“原来是总局下来的领导,素质就是高。”
“怪不得啊,连我自己都不知道,我是在‘逃避’问题。”
“侯处长真是火眼金睛,佩服!”
这话里的嘲讽,不加任何掩饰。
“你!”
侯亮平脸色一沉,拍案而起的冲动被他强行压下。
孙连城却笑着摆了摆手,自顾自地说了下去,语速不快,但字字清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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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处长,别急,也别给我扣帽子。”
“从今早上班,到二位来我办公室之前,我,参加了七个会议。”
他顿了顿,端起桌上的大号保温杯,拧开盖子,热气氤氲。
“我中午饭,还没吃。”
“刚才,只是有点低血糖,晕了一下。”
“您关心我身体,让我去医院检查,我谢谢您。”
孙连城吹了吹热气,却没有喝,又将杯子放回原处,发出一声轻响。
“可我不敢去,也没时间去啊。”
“我这一睁眼,光明区一百二十万老百姓的吃喝拉撒,就都压在这肩膀上。”
“我要真想逃避,请个病假,疗疗养,调调研,不比坐在这里硬耗着强?”
他的目光陡然锐利起来,直视侯亮平。
“侯处长,您是上级领导,业务精,素质高,但还请听我把话说完。”
“如果我没记错,我这次,只是‘配合’调查丁义珍的案子,对吧?”
侯亮平被他这番话抢白得脸色涨红,厉声反驳道:
“丁义珍是你搭班了三年的区委书记!他贪腐数额巨大,现在人已经逃到了美国!我们找你这个区长配合调查,有错吗?!”
“有没有错,我不知道。”
孙连城身体向后,完全靠在了椅背上,双手交叉放在腹部,一副气定神闲的姿态。
“我只想知道,丁义珍的老婆,秘书,司机,您,找他们协助调查了吗?”
“赋予丁义珍权力的那些人,您,找他们协助调查了吗?”
“本该监督他的纪委、检察院,反贪局,您,找他们协助调查了吗?”
“本该严查出境人员的海关边检,您,找他们协助调查了吗?”
他每问一句,侯亮平的脸色就难看一分。
“我甚至不知道,您这位反贪总局的‘小处长’,直接跨过我们汉东省、京州市两级检察院,就这么贸然上门,要求我一个副厅级区长配合调查……”
孙连城摇了摇头,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弧度。
“这……是否符合组织程序?”
“咱也不敢说,咱也不敢问。”
“但我可以明确地告诉你一件事。”
孙连城的声音陡然转冷,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威严。
“我孙连城,在光明区干了十四年区长,搭档了四任书记,其中三任都出了问题。”
“而我,是汉东省反腐倡廉的先进个人。”
“这个荣誉,是省检察院的季昌明检察长,省政法委的高育良书记,在全省大会上公开表彰的。”
“也不知道,是不是他们的眼光和素质,不如侯处长您高?”
话音刚落。
嗡——
放在办公桌上的手机,突然震动了一下。
屏幕亮起,一条信息提醒弹出。
孙连城漫不经心地扫了一眼。
下一秒。
陆亦可能够清晰地看到,他那双刚刚还锐利如刀的眸子,瞳孔骤然一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