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桥医院的icu大楼终于封顶了。
为了庆祝这个阶段性胜利,向来抠门的孙立破天荒地请全科室吃宵夜——在他那个只有十几平米的出租屋里煮螺蛳粉。
凌晨三点,对于急诊科的人来说,正是下夜班后饥肠辘辘、精神却异常亢奋的时刻。
狭窄的小屋里挤满了人,那股独特的酸臭味混合著辣椒油的香气,直冲天灵盖。
张波、林萱、钱解放,甚至连苏瑾瑜这位千金大小姐也来了,穿着一身宽松的运动服,盘著腿坐在旧沙发上,毫无违和感地捧著一次性纸碗。
“我去,这味儿够正!”钱解放一边嗦粉一边往嘴里倒酒,那银质酒壶里的药酒早就喝完了,现在灌的是牛栏山二锅头,“比那福尔马林好闻多了!”
“老钱,你少喝点。”林萱皱着眉,“明天早上还有台大手术,罗老师让你主麻。”
“放心,我有数。”钱解放打了个酒嗝,“只要给我一口酒,阎王爷来了我也能让他睡过去。要是断了酒,那手抖得跟帕金森似的,那一针下去能扎腰子里去。”
苏瑾瑜被这老头逗乐了,她以前接触的都是那些端著架子的专家教授,哪里见过这么充满江湖气的医生。
“罗医生呢?”苏瑾瑜环顾四周,没看到那个熟悉的身影。
“罗老师还在科里。”孙立一边往锅里加腐竹一边说,“刚才来了个喝百草枯的小孩,家里人放弃治疗了,罗老师还在劝。”
听到“百草枯”三个字,屋里的气氛瞬间冷了下来。
做医生的都知道,这东西就是绝症,给你后悔的时间,不给你后悔的机会。
肺纤维化,活活憋死,神仙难救。
“劝也没用。”张波叹了口气,“那种剂量,就算是罗老师也没辙。有时候咱们医生也挺无力的。”
正说著,门开了。
罗明宇带着一身寒气走了进来,脸色有点发白,但眼神依旧平静。
“给我来一碗,多加辣。”罗明宇脱下外套,找了个马扎坐下。
没人问那个孩子怎么样了。
罗明宇的表情说明了一切。
孙立赶紧盛了一碗满满当当的粉递过去。
罗明宇接过来,大口吃著,红油溅在嘴角也没擦。
“那个孩子”吃到一半,罗明宇突然开口,声音有点哑,“才十六岁。跟家里赌气,喝了一口。就在刚才,家里人把她拉走了,说不想让她死在医院,想带回家见见奶奶。”
屋内一片死寂,只有吸溜粉条的声音。
“我给了他们一个方子。”罗明宇放下碗,“大剂量的红景天、丹参,配合白酒送服。不是什么古方,是我以前在一本野史里看到的,说是能抗纤维化。我不知道有没有用,但我不想让他们绝望地走。”
“罗老师,这”张波欲言又止。
这种完全没有循证医学依据的“野方子”,要是被刘承德那帮人知道了,又是把柄。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罗明宇擦了擦嘴,“违规是吧?不科学是吧?但在那种时候,科学救不了她,也许一点点希望可以。哪怕只是心理安慰,哪怕只是为了让那个当妈的觉得自己尽力了。”
苏瑾瑜看着罗明宇,这个平日里冷酷霸道、在手术台上像神一样的男人,此刻却流露出一种深深的疲惫和悲悯。
她突然觉得,这才是罗明宇最迷人的地方。
他不是神,他是一个有血有肉的人,他在用自己的方式对抗著那个冷冰冰的世界。
“对了,说正事。”罗明宇话锋一转,那种颓废感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那种让人信服的坚定,“下周的全省大检查,消息我已经收到了。刘承德这次是铁了心要搞死我们。”
“怕他个鸟!”钱解放一拍大腿,“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这次不一样。”罗明宇从兜里掏出一张皱巴巴的a4纸,“这是我搞到的检查细则。他们这次不查硬体,不查病历,查的是‘核心技术能力考核’。也就是说,他们要现场出题,让我们当场做手术演示。”
“现场演示?”林萱倒吸一口冷气,“这不就是摆擂台吗?”
“没错,就是摆擂台。”罗明宇冷笑一声,“而且,他们准备了一个‘礼物’给我们。一个及其罕见的脑干肿瘤病人,位置极其刁钻,正好卡在生命中枢上。省一院神经外科都不敢动,他们想把这个烫手山芋扔给我们,让我们在全省专家面前当场下不来台。”
“这帮孙子,太阴了!”孙立气得把筷子都折断了。
“这哪里是检查,这分明是行刑!”张波也握紧了拳头,“老师,我们能不能拒绝?”
“拒绝?那就等于认怂。”罗明宇站起身,走到窗前。
窗外,黎明前的黑暗正浓,但远处的icu大楼轮廓已经清晰可见。
“我们不仅要接,还要做得漂亮。”罗明宇转过身,目光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钱老,那个病人的麻醉,你能搞定吗?”
钱解放眯着眼想了想:“只要你敢动刀,我就敢让他睡得像个婴儿,而且保证醒过来的时候比睡之前还精神。”
“张波,孙立,林萱。”罗明宇点名,“接下来的三天,我会带你们进模拟手术室。那种强度的训练,可能会让你们吐出来。怕吗?”
“不怕!”三个人异口同声。
“苏小姐。”罗明宇最后看向苏瑾瑜。
苏瑾瑜愣了一下:“我?我能干什么?我又不会拿刀。”
“你是我们的金主,也是我们的公关。”罗明宇嘴角勾起一抹狡黠的笑,“我要你帮我把这台手术炒作起来,炒得比上次叶雨柔那次还要大。既然他们想看戏,那我们就把舞台搭得再大一点,让全中国都看见。”
苏瑾瑜笑了,笑得风情万种:“没问题,罗大医生。这种事,我最在行。不过,事成之后,你怎么谢我?”
“如果手术成功,”罗明宇看着她,认真地说,“我请你吃一辈子的螺蛳粉。”
“切,小气鬼。”苏瑾瑜翻了个白眼,但心里却像吃了蜜一样甜。
清晨的第一缕阳光照进了这间充满螺蛳粉味的小屋。
几个年轻人(和一个老酒鬼)围坐在一起,为了即将到来的一场恶战摩拳擦掌。
他们不知道前方等待着什么,但只要跟着那个叫罗明宇的男人,他们就觉得自己无所不能。
而在城市的另一端,刘承德站在落地窗前,手里端著红酒,看着红桥医院的方向,嘴角露出一丝残忍的笑意:“罗明宇,这次,我看你怎么死。”
大战,一触即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