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如注,像无数条鞭子抽打着红桥医院破旧的急诊大楼玻璃。微趣暁说 已发布蕞芯彰踕
凌晨两点十五分。
红桥医院的大院里灯火通明。
牛大伟披着件雨衣站在门口,手里攥著对讲机,两条腿在裤管里打颤。
他当了二十年院长,除了处理医闹,还没见过这种阵仗。
“来了!”保安老王吼了一嗓子。
远处的街道尽头,蓝色的警灯撕破了雨幕。不是一辆,是一条长龙。
救护车的警笛声由远及近,汇聚成一股令人窒息的声浪。
“各就各位!”罗明宇站在分诊台最显眼的位置,手里没有拿任何器械,只有一支红蓝双色的记号笔。
第一辆救护车急刹在门口,车门拉开,一股浓烈的血腥味混合著雨水的土腥味扑面而来。
“男性,40岁,腹部贯穿伤,血压60/40,休克!”随车的急救医生满脸是血,也不知道是自己的还是病人的,推著平车就往里冲。
“送一号抢救室,张波接手!林萱创建双通道,扩容!”罗明宇看都没看那医生一眼,直接在病人手腕的识别带上画了个红圈。
紧接着是第二辆、第三辆。
“右腿粉碎性骨折,意识清醒。”——“黄圈,去处置室,孙立负责清创包扎!”
“颅脑损伤,瞳孔不等大!”——“红圈,直接推ct室,钱主任准备插管!”
“已经没心跳了”——“黑圈,送太平间。”
罗明宇就像一台高速运转的中央处理器,每一个指令都短促、精准,没有任何废话。
原本混乱的急诊大厅,在他的指挥下,竟然呈现出一种奇异的秩序感。
省一院的急救车也到了。
下来的司机看着这破破烂烂的医院,一脸嫌弃:“这地方能行吗?这可是重伤员!刚才省一院都推出来了,说没床位。”
“少废话!”孙立冲上去,一把拽住平车,“到了这儿就听我们的!想吵架等救完人再说!”
司机被这个瘦猴一样的年轻人吼懵了,下意识地松了手。
“罗主任!不够了!”护士长满头大汗地跑过来,“血库告急!a型血只剩两袋了!后面还有三个大出血的!”
这是最致命的问题。
红桥医院毕竟只是个小医院,血库储备根本无法应对这种级别的群体伤亡。
罗明宇眉头紧锁。
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用代血浆顶住!”罗明宇当机立断,“林萱,过来!”
正在给一个骨折病人打石膏的林萱立刻跑了过来。
“中医止血。”罗明宇从口袋里掏出那个随身携带的针灸包,扔给林萱,“别跟我说你没学会。膈俞、血海、三阴交,配合艾灸隐白。我不要求你完全止血,只要能把出血速度降下来,给手术争取时间!”
林萱拿着针包的手抖了一下。
这是在玩命。
用针灸给大出血病人止血?这要是传出去,会被西医喷成筛子。
“怕了?”罗明宇看着她。
“不怕!”林萱咬著牙,转身冲向那个腹部插著玻璃碎片的伤员。
她深吸一口气,脑海里回放著罗明宇教过的每一处穴位,手起针落。
奇迹并没有像电影里那样瞬间发生,但几分钟后,监护仪上原本狂跌的血压曲线,竟然真的减缓了下降的趋势。
“卧槽,神了!”旁边的麻醉师钱解放灌了一口酒,眼睛瞪得像铜铃,“这丫头出师了啊!”
“别废话,插管!”罗明宇踹了钱解放一脚。
此时,手术室已经全负荷运转。
张波主刀的一号手术室里,气氛凝重到了极点。
病人脾脏破裂,腹腔内积血超过2000毫升。
“视野不清!全是血!”张波的声音带着颤抖。
这是他第一次独立处理这么重的伤。
吸痰器的声音像是在嘲笑他的无能。
“慌什么。”
手术室的门被踢开,罗明宇走了进来。
他刚刚处理完外面的分诊,刷手服还没来得及换,只套了一件无菌衣。
“把手伸进去,摸。”罗明宇站在张波身后,并没有接手手术刀,而是用语言引导,“脾蒂在什么位置?感觉到了吗?那个搏动最强的地方。”
张波闭上眼,深吸一口气,把手伸进血泊中。
指尖传来微弱但急促的跳动。
“捏住它。”
张波猛地用力。
出血瞬间停止。
“好,现在结扎,切除。”罗明宇的声音平稳得像是在教小学生做算术,“动作快点,后面还有三个脾破裂等着你。”
张波感觉自己的后背都湿透了,但手却奇迹般地稳了下来。
他知道,只要老师在身后,天就塌不下来。
大厅里,苏瑾瑜并没有闲着。
她虽然是病人,但此刻却充当起了临时志愿者的角色。
她披着外套,帮着安抚轻伤员,给家属递水。
“这医院有点意思。”苏瑾瑜看着那个在人群中穿梭、满身血污却眼神明亮的孙立,又看了看那个一边喝酒一边像八爪鱼一样同时监控三台呼吸机的钱解放。
这哪里是医院,这简直就是一群疯子组成的杂牌军。
但就是这群杂牌军,硬生生在死神手里抢人。
突然,门口传来一阵骚动。
“让开!都让开!”
几个穿着黑色西装的人推开人群,护着一个担架冲了进来。
担架上躺着一个满脸是血的中年男人,看穿着非富即贵。
“医生!快来医生!”为首的保镖大吼,“这是我们赵总!快救人!多少钱都行!”
他一把推开正在给一个民工包扎的孙立:“滚开!先给我们老板看!”
孙立被推得一个踉跄,撞在墙上,眼镜都飞了。
“排队!”孙立爬起来,捡起眼镜戴上,虽然腿在抖,但还是挡在了前面,“按伤情等级分诊!这儿是医院,不是拍卖行!”
“你找死!”保镖扬起巴掌就要打。
一只手在半空中截住了保镖的手腕。
罗明宇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了旁边。
他甚至没看那个保镖,只是轻轻一扭,保镖就惨叫着跪在了地上。
“想插队?”罗明宇冷冷地看着那个所谓的赵总,“生命体征平稳,只是头皮裂伤。去黄区排队。再敢闹事,我让你躺着出去。”
“你知不知道我是谁”赵总捂著头叫嚣。
“我不管你是谁。”罗明宇指了指旁边那个因为失血过多而脸色惨白、却依然安静等待的民工,“在他的命面前,你的钱一文不值。”
周围的病人和家属爆发出雷鸣般的掌声。
赵总被这气势震住了,灰溜溜地被保镖抬到了角落。
凌晨四点。
最艰难的时刻到了。
省一院那边传来消息,因为伤员太多,系统崩溃,有两名重伤员在转运途中死亡。
而红桥医院这边,除了直接死亡的,送来的四十八名伤员,目前为止——零死亡。
但这只是暂时的。
“罗主任!”钱解放从三号手术室冲出来,酒壶都扔了,“那个胸外伤的小女孩,心包填塞!血压测不到了!必须马上开胸!”
“张波在做脾切除,我在做开颅。”罗明宇正在给一个颅内血肿的病人钻孔,满手是血,根本分身乏术,“没人了!”
整个急诊科,所有的外科医生都在台上。
“我来!”
一个声音从门口传来。
众人回头,只见孙立穿着一身不合身的刷手服,手里拿着一把止血钳,眼神里透著一股决绝。
“你?”钱解放愣住了,“你是管后勤的,你会开胸?”
“我看过老师做过一百遍。”孙立的手在抖,但声音很坚定,“解剖图我背下来了。如果不做,她马上就死。如果做了,还有一线生机。”
罗明宇手里的钻头停了一瞬。
他透过护目镜,深深地看了一眼这个曾经最怂的徒弟。
“钱主任,给他当助手。”罗明宇转过头,继续钻孔,“孙立,记住,你是医生。你的刀,是用来救命的,不是用来发抖的。”
“是!老师!”
孙立冲进三号手术室。
这一夜,注定无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