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家别墅,影音室。
空气凝固得像灌了铅。
萧北辰死死盯着那一百寸的激光大屏,眼珠子快瞪出来了。
屏幕里,那个叫叶雨柔的女孩正虚弱地张著嘴,一遍遍无声地喊著“爸爸”。
怎么可能?
就凭那几根破针?就凭那几句神神叨叨的催眠?
他一定是用了什么障眼法!对,一定是内家高手的障眼法!或者干脆就是电视台为了收视率,配合这帮江湖骗子演的一出双簧!
萧北辰脑子里疯狂转着念头,试图给自己找个台阶下。
他是谁?昆仑山下来的天之骄子,身怀绝技的“龙王”,怎么可能看走眼?怎么可能输给一个只会扎针的赤脚医生?
可那个赌约
“他要是能让那个女孩醒过来,我就当着你的面,把这张桌子给吃了!”
这句昨晚才放出的狠话,此刻像一记响亮的耳光,狠狠抽在他脸上。火辣辣的疼。
他下意识瞥了一眼面前那张厚重的黑胡桃木茶几,喉结艰难地滚了一下。
这玩意儿要是啃下去,崩掉满嘴牙都不够。
他偷偷看向身边的苏瑾瑜。
苏瑾瑜根本没看他。
大小姐身体前倾,双手交叠在膝盖上,那双平日里清冷如古井的眸子,此刻正紧紧锁在屏幕上那个男人的脸上。
屏幕里,罗明宇面对全场的欢呼和记者的长枪短炮,脸上没有半点狂喜。
他只是摘下口罩,随手扔进医疗废物桶,转身对身后的学生说了一句:“准备第二阶段康复方案。”
淡漠,平静,理所当然。
就像一个绝世剑客,一剑封喉后,连剑上的血都懒得擦,转身便走。
这种举重若轻的从容,这种掌控生死的霸气,比起苏瑾瑜在这个圈子里见惯的那些虚伪客套、咋咋呼呼的富二代,不知道高了多少个段位。
甚至比身边这个整天把“逆天改命”、“必死无疑”挂在嘴边的所谓“高人”,更像个真正的高人。
“萧北辰。”
苏瑾瑜突然开口,视线依旧没离开屏幕。
萧北辰心里咯噔一下,背后的冷汗唰地下来了:“嗯?”
“这就是你说的,必死无疑?”
苏瑾瑜转过头,目光像两把手术刀,精准地剖开了他那点可怜的自尊。
“这这是回光返照!”萧北辰脸涨成了猪肝色,脖子上的青筋都爆了出来,还在死鸭子嘴硬,“我师父说过,人死前会有一口‘殃气’顶着,看着精神,其实是油尽灯枯!这叫‘残阳复照’!你等著看,不出今晚,她必死!”
他越说声音越大,试图用音量来掩盖心虚。
苏瑾瑜静静地看着他表演,眼底最后一丝探究的光芒彻底熄灭。
她摇了摇头。
那眼神不是愤怒,也不是嘲讽,而是纯粹的无视。
就像在看一个跳梁小丑。
“行了。”苏瑾瑜打断了他的喋喋不休。
她伸手拿起桌角那张被萧北辰随手扔在一边的名片。
白底黑字,简陋得甚至有点寒酸。
红桥区中西医结合医院,急诊科主任,罗明宇。
苏瑾瑜修长的手指轻轻摩挲著名片边缘,若有所思。
“我爸让我来长湘,除了养病,还要我物色几个有潜力的医疗项目。”她站起身,走到落地窗前,望着远处老城区的方向。
“之前我看过省一院的报表,也接触过几个海归团队,都觉得差点意思。现在我明白了,差的不是技术,是人。”
“一个能把‘死人’从阎王爷手里抢回来的医生。”
“一家敢在全省直播下创造奇迹的破医院。”
“这才是值得苏家下注的筹码。”
她转过身,恢复了那副高不可攀的大小姐模样,语气冷淡:“萧先生,明天备车。”
萧北辰一愣:“去哪?”
“红桥医院。”苏瑾瑜将那张名片小心地收进手包,“我要亲自去拜访这位罗医生。”
说完,她踩着高跟鞋径直走出影音室,连个余光都没留给他。
萧北辰僵在原地,听着那渐行渐远的高跟鞋声,每一下都像踩在他那张名为“龙王”的面具上。
咔嚓。
碎了一地。
省立第一人民医院,行政楼顶层。
院长办公室里死一般的寂静,只有电视机里还在循环播放叶雨柔那声虚弱的“爸爸”。
每一次播放,都像是在给刘承德判一次刑。
这位平日里威严赫赫的院士候选人,此刻像一滩烂泥瘫在真皮老板椅上,头发凌乱,那副金丝眼镜歪歪斜斜地挂在鼻梁上。
完了。
全完了。
几十年的经营,无数个日夜的钻营,好不容易堆砌起来的权威与声望,就在这短短两个小时里,被那个他曾经弃如敝履的学生,连根拔起。
现在外面肯定都在笑话他。
笑话他刘承德有眼无珠,逼走天才;笑话他省一院无能,把治不好的病人送去给别人当垫脚石。
“老师老师您喝口水”
赵斯鑫跪在办公桌前,哆哆嗦嗦地递上一杯茶,脸上涕泗横流。
他比刘承德更怕。
刘承德好歹还有院士的底子,大不了退休养老。可他赵斯鑫算什么?他是刘承德的狗,现在主人倒了,他这条乱咬人的狗,只会被人打死炖汤。
“喝水?”
刘承德眼珠子动了动,突然暴起,抓起滚烫的茶杯狠狠砸在赵斯鑫头上。
“喝你妈个头!”
砰!
茶杯炸裂,滚烫的茶水混合著鲜血顺着赵斯鑫的额头流下来。
赵斯鑫惨叫一声,捂著脑袋不敢躲。
“都是你!都是你这个废物出的馊主意!”
刘承德像头发疯的公牛,绕过办公桌,一脚踹在赵斯鑫胸口,“谁让你去搞直播的?谁让你去挑衅他的?啊?!”
“现在好了!全省人民都看着!你把我的脸都丢尽了!”
他抓起桌上的文件、烟灰缸、甚至那个刻着“大医精诚”的镇纸,一股脑地往赵斯鑫身上砸。
“老师我错了我也是为了帮您出气啊”赵斯鑫缩成一团,哭得撕心裂肺。
“帮我出气?你是想送我上路!”
刘承德喘著粗气,指著门口吼道:“滚!现在就给我滚!从今天起,你不是我的学生,省一院也没有你这号人!”
赵斯鑫浑身一震,难以置信地抬起头:“老师,您不能不管我啊我是按您的意思办的”
“还敢顶嘴?”刘承德抓起电话,“保安!上来两个人!把这个扰乱办公秩序的疯子给我拖出去!”
赵斯鑫看着眼前这个面目狰狞的老人,终于明白了自己的处境。
弃子。
他就是一颗用完即弃的脏棋子。
两个保安很快冲进来,像拖死狗一样架起赵斯鑫往外拖。
“刘承德!你不得好死!是你让我干的!是你”
赵斯鑫绝望的嘶吼声渐渐远去。
刘承德颓然倒回椅子里,看着电视屏幕上罗明宇那张年轻而冷峻的脸,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
这小子,真的回来了。
而且是踩着他的尸骨,回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