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许阳走进焕然一新的后院,饶是早有心理准备,还是被眼前的景象惊了一下。
原本那片空旷的泥土地,已经被清晰地一分为二。
一半,被开辟成了数垄整齐的药圃,钱不容正带着孙德胜那两个徒弟,在里面翻土分垄,兴致勃勃地讨论着什么。看这架势,是准备把一些常用的药材都自己种上。
而另一边,则拔地而起了一间独立的,极具现代感的全玻璃结构阳光房。
阳光房内,十几台闪烁着冷冽金属光泽的崭新机器,如同列队的士兵,正静静地排列着。
那根本不是什么寻常的煎药壶。
每一台,都集成了浸泡、煎煮、压榨、包装于一体的全自动流程。
旁边,还配备了超声波清洗机、药液恒温箱,以及一套完整的逆渗透水净化系统。
这哪里是什么“小型”煎药中心?
这套配置,怕是比市中医院那个用了十几年的煎药房,还要先进一个时代!
“系统,你这手笔,是不是太大了点?”许阳在心里忍不住嘀咕。
【中药的疗效,三分在方,七分在药。而药效的发挥,离不开精准的煎煮。本系统旨在弘扬中医,任何环节,都不能将就。】
系统的回答,一如既往的严谨,带着不容置喙的权威。
许阳走到煎药房门口,正准备推门。
一个陌生的声音从里面传了出来,带着几分年轻人的不耐烦和毫不掩饰的挑剔。
“这机器不行,压力根本不够。饮片压榨不充分,至少要浪费百分之十五的有效成分。”
“还有这个温控模块,反应太迟钝了。煎煮过程中,温度波动居然超过了正负两度,对于人参、石斛这种需要精确火候的药材,药性的损耗是致命的。”
“啧,这过滤网的孔径也太大,药渣里的细微颗粒都滤不干净,影响口感不说,还容易刺激肠胃。”
许阳顺着声音望去。
只见一个二十七八岁的年轻人,正围着一台崭新的煎药机,一脸嫌弃地敲敲打打。
他穿着洗得发白的牛仔裤,一件印着不知名摇滚乐队logo的黑色t恤,头发染成了惹眼的亚麻色,还在脑后扎了个骚气的小辫儿。
耳朵上,一排闪亮的银色耳钉,在阳光下很是晃眼。
这副打扮,说他是隔壁酒吧的调酒师或者驻唱歌手,许阳都信。
可他脑中浮现的系统面板,清清楚楚地显示着这个年轻人的身份。
【姓名:药不然】
【等级:良才(n)】
【职业:煎药师】
【简介:中医药大学中药学硕士,理论知识扎实,对现代煎药设备有深入研究。但为人桀骜不驯,看不惯传统中药房里那些陈腐的规矩,毕业后一直没找到合适的工作。因在网上看到许氏医馆的招聘信息,抱着试一试的心态前来应聘。】
【技能:】
【现代煎药技术(中级):精通各类自动化煎药设备的原理、操作与维护。】
【药材质谱分析(初级):能通过现代仪器,对药材的有效成分进行初步的定量分析。】
许阳看着这份简历,有点哭笑不得。
系统这是给他找了个“刺头”过来啊。
“你就是新来的煎药师?”许阳推门走了进去。
药不然抬起头,看到许阳,只是懒洋洋地瞥了一眼,又低下头去继续摆弄他的机器。
“嗯。”他从鼻子里应了一声,态度算不上恭敬。
“你对这些设备,好像不太满意?”
“不是不满意,是根本就没法用。”药不然站直身子,双手插在兜里,下巴微微扬起,带着一股年轻人特有的傲气。
“这些都是市面上最常见的型号,糊弄外行还行。真要拿来煎那些精贵的方子,简直就是暴殄天物。”
他指着一台机器,毫不客气地批评道:“我看过你们煎药记录,就拿你们昨天那个‘清承合剂’来说吧。里面有水牛角,有生大黄。水牛角需要先煎、久煎,才能出药效。生大黄需要后下,才能保住它那股通腑泄热的猛劲儿。”
“你用这种傻瓜式的机器,一锅煮,能煎出个什么东西来?药效至少得损失一半!”
许阳听着,倒没有生气。
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
这小子虽然态度狂了点,但说的,句句都在点子上,是个有真本事的。
就在这时,钱不容也闻声走了过来。
他一进门,看到药不然那身“花里胡哨”的打扮,眉头就先皱了起来。
当他再听到药不然对这些崭新设备的“大放厥词”时,那张老脸,彻底沉了下去。
“现在的年轻人,嘴上功夫,倒是一个比一个厉害。”老人背着手,声音不冷不热地开了口。
“连砂锅都没摸过几天,就敢在这里,对老祖宗传下来的东西,指手画脚了?”
药不然闻言,转过头看到钱不容,露出了一个带着几分不屑的笑容。
“老大爷,都什么年代了,还抱着那套老黄历不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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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们那套手工煎药,烟熏火燎,费时费力不说,最大的问题,就是不稳定。”
他伸出一根手指,在空中晃了晃。
“同样一副药,你今天煎出来的,和明天煎出来的,浓度能一样吗?火候能一样吗?水量能一样吗?”
“我们讲究的,是标准化,是数据化。每一克服药,从浸泡时间到煎煮温度,从药液浓度到包装剂量,都必须有精确的、可量化的标准。”
“只有这样,才能保证药效的最大化和稳定性。”
他顿了顿,掷地有声地吐出四个字。
“这,才叫科学!”
“科学?”钱不容被他这番话气得笑了起来,山羊胡子一抖一抖。
“你懂什么叫煎药?”
“煎药,煎的是药性,熬的是火候,凭的是手感,靠的是经验!”
“什么温度、浓度,那都是些冷冰冰的数字!药材是有灵性的!你得用心去跟它交流,去感受它在火与水的淬炼中,发生的每一点细微的变化!”
“你这种只知道摆弄机器的,根本就不是煎药,你那是在生产药水!”
“老古董!”药不然毫不客气地回敬。
“黄口小儿!”钱不容气得吹胡子瞪眼。
一个传统派,一个现代派。
一个讲究经验与手感,一个信奉数据与标准。
两人就像是天生的对头,一见面,就擦出了激烈的火花。
眼看着两个“火药桶”就要在大厅里彻底引爆,许阳赶紧站了出来。
“钱大爷,药不然,都少说两句。”
他先是对钱不容说道:“钱大爷,时代在进步,技术也在发展。现代化的设备,确实能把我们从繁重的体力劳动里解放出来,也能让药效更稳定,这是好事。”
他又转向药不然:“但是,技术终究只是工具。煎药的核心,还是在于对药性的理解和把握。这一点,钱大爷几十年的经验,是我们所有人都需要学习的宝库。”
许阳看着水火不容的两人,缓缓说道。
“我提个建议。”
“咱们来比一场,怎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