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人拥有着一张与梅琳娜别无二致的精致面庞，仿佛是从艾什记忆深处直接走出的幻影。
然而，细微之处却截然不同——那一头原本应是落樱般的发丝，化作了深邃的墨黑；原本遮盖住左眼的、如同利爪痕迹般的图案，也变成了两道顺着脸颊滑落的、仿佛永恒凝固的黑色泪痕。她身着一袭黑绿色交织的长袍，材质华贵，剪裁优雅，此刻的她，比起那个在交界地陪伴他流浪、最终选择燃烧自己的少女，更像是一位出身高贵、气质凛然的王室公主。
“父王，你们在做什么？”她再次开口，声音清冷，带着询问。
奥丁没有回答，独眼中闪过一丝厉色，竟趁着艾什心神剧震、注意力完全被吸引的瞬间，手中冈格尼尔微调，一道凝练无比的金色雷柱如同毒蛇般骤然射出，直取艾什空门大开的侧翼！
这一下偷袭又快又狠，尽显老辣！
一看就没少干这种事。
然而，那位黑发的“公主”动作更快！
她身形只是微微一顿，下一瞬便拉出一道模糊的残影，几乎是凭空出现在了艾什与那道金色雷柱之间。
她甚至没有回头看那致命的攻击，只是优雅地抬起一只手，掌心向前。
一团墨绿色的、如同液态翡翠般翻滚涌动的能量瞬间在她身前展开，形成了一道看似轻薄、却蕴含着奇异法则的屏障。
金色的雷柱轰击在屏障之上，没有爆发出惊天动地的巨响，反而像是被无形的力量吞噬、中和，迅速消散于无形。
艾什站在她身后，距离如此之近，他能清晰地感受到那墨绿色能量中传来的、两种截然相反却又完美交融的气息——磅礴浩瀚的生命活力，与深沉静谧的死亡终结。
这两种本该对立的力量，在此刻却和谐地统一于眼前之人的掌控之下。他的目光几乎无法从她身上移开，心脏在胸腔里剧烈地跳动，混杂着难以置信的震惊、失而复得的狂喜，以及……一丝深埋的疑虑。
奥丁见偷袭未果，冷哼一声，收回了后续的力量，金色的雷光缓缓散去。
他脸色阴沉，却并未再次出手。
“你是谁？”
黑发的公主转过身，那双与梅琳娜一般无二眼眸看向艾什，带着纯粹的陌生与审视，“父王为什么要对你出手？”她的语气平静，却自有一股不容置疑的威严。
奥丁在一旁闷声叹气，独眼中充满了无奈。
艾什回答：“我是一个无名的褪色者。”
“别闹了，梅琳娜。你会不知道我是谁？”
话音未落，他几乎是本能地伸出手，想要去抓住她的手腕。
然而，迎接他的并非预想中的回应，而是一道迅疾如风的侧身闪避，以及一柄突然出现在她手中、缠绕着细小绿色电弧的短柄战锤。
锤头精准地抵在了他的胸前，冰冷的金属触感透过盔甲传来，阻止了他进一步的动作。
海拉表情依旧清冷，甚至带着一丝被冒犯的不悦：
“对初次见面的女人动手动脚，是很不礼貌的行为。”
她的声音冰冷，眼神锐利，没有丝毫作伪的成分。
她是真的不认识他。
“你应该直接杀了他！” 奥丁在一旁忍不住低吼道，语气中充满了不满。
海拉有空扭头看向自己的父亲，眉头微蹙，带着一种近乎固执的坚持反驳道：“父王，我跟你说过很多次，生命是独一无二的、珍贵的，我们不能仅仅因为喜恶，就随意剥夺。”
奥丁看着女儿那认真而澄澈的眼神，仿佛听到了什么极其头疼却又无法反驳的论调，只能发出更加沉重、止不住的叹息。
艾什站在原地，胸前的锤子并未施加真正的力量，但他却感觉像是被一柄无形的巨锤狠狠砸中。
不是她……她不是梅琳娜。只是长得一模一样……而且，似乎还是一个……秉持着某种奇特生命至上理念的死亡女神？
这荒谬的现实，让他一时间有些恍惚。
不过，强大的实力在任何地方都拥有许多豁免权。
最起码，在奥丁阴沉着脸默许后，艾什竟然被邀请（或者说，被阿斯加德士兵们半推半就地拉去了）参加战斗结束后的庆功晚宴。
此刻，他跟一群浑身散发着汗味、麦酒气味和胜利喜悦的阿斯加德士兵们围坐在巨大的篝火旁。
这些粗豪的战士们对他这个不久前还和神王打得有来有回的“强者”充满了毫不掩饰的佩服，不断有人向他举杯示意，大声嚷嚷着赞美勇武的话语。
阿斯加德人最喜欢的两件事——战斗，和宴会。
打赢了仗，更是要尽情狂欢。
艾什心不在焉地应付着周围的热闹，一边小口啜饮着杯子里口感粗粝却后劲十足的蜜酒，一边从这些喝高了就口无遮拦的士兵们口中，套取着更让他头疼的信息。
“南边？哈哈，你说那些喜欢白色柱子和橄榄油的家伙？”一个满脸络腮胡的战士拍着大腿，“有个城邦叫希腊！他们的神王是个管不住自己裤腰带的老色鬼！”
旁边另一个士兵插嘴：“还有个人类国度叫罗马！学希腊人学得四不像，不过打仗挺狠！”
“至于中庭的守护者？那个至尊法师？好像叫……张角？”一个看起来稍微有点见识的队长模样的男人挠了挠头，“据说会呼风唤雨，撒豆成兵，挺厉害的家伙。”
艾什默默消化着这些地名和人名，感觉这个世界的“历史”和“神话”就像一锅被胡乱炖在一起的大杂烩。
而关于那位海拉公主的信息，更是让他心情复杂。
“我们大公主，海拉殿下，生命与死亡女神！”士兵们的语气带着敬畏，“实力强得没边，仅次于众神之父！”
“就是……太仁慈了。”另一个士兵压低了声音，偷偷看了一眼远处主位上正襟危坐、与奥丁低声交谈的海拉，“她每次打仗，总是以俘虏和解除武装为主，很少下杀手。众神之父对此很不满意，觉得她太过妇人之仁。”
“但是没办法啊，殿下实力强，她麾下那只完全由她亲手培养、绝对忠诚的女武神军团，更是我们阿斯加德最强的尖刀！有她们在，每次大战的胜算都高很多！”
善战而不好战，掌控死亡却珍视生命，拥有与梅琳娜相同的面容却秉持着截然不同的理念，实力强大到让奥丁都感到棘手和无奈……
艾什看着篝火映照下，海拉那与周围狂欢格格不入的、沉静而略带忧郁的侧影，心中五味杂陈。
她不是梅琳娜，这是一个确定的事实。
但这份诡异的相似，以及她身上那种矛盾又独特的气质，却像一根无形的丝线，缠绕在他的心头。
他仰头灌下一大口辛辣的蜜酒，感受着喉咙传来的灼烧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