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深的古堡最深处,与外界的所有喧嚣隔绝。
艾什长出一口气,这气息中带着一种近乎永恒的疲惫与孤注一掷的决绝。
他手持一把造型诡异、仿佛由凝固的血液锻造而成的血红弯刃匕首,刃口闪烁着不祥的寒光。
一刀划开掌心,流淌出着一缕缕如同熔金般的奇异光泽!
他用一个早已准备好的水晶瓶接住这混合着火的血液,直至接满一瓶。
这还未结束。
他眼神一厉,反手将匕首刺入自己的胸膛!
他咬着牙,凭借非人的意志和对身体的精确掌控,竟生生从胸腔内,掰下了一根肋骨!
剧痛让他的额头渗出冷汗,但他动作毫不停滞。他将那根沾染着生命的肋骨,连同那瓶珍贵的血液,一起投入了房间中央那团仿佛永恒燃烧的篝火之中。
“嗤——!”
做完这一切,艾什的目光,牢牢锁定在那块高达两米、散发着磅礴灵魂波动的紫色贤者之石上。
他张开双臂,用尽全身的力量,向着虚空,也向着那无尽的因果与法则,发出了源自灵魂最深处的呐喊与祈求:
“我要——曾经许诺与我一同背叛火焰、一起迎接无边黑暗的——防火女的灵魂!”
“轰!!!”
仿佛响应了他的呼唤,那块巨大的贤者之石骤然爆发出前所未有的、耀眼欲盲的深紫色光芒!
艾什静静地站立着,眯起眼睛,死死地盯住那团在篝火上方、在贤者之石光芒核心处开始汇聚的光芒。
他身后,是不断燃烧、吞噬了他血与骨的篝火, 跳动的火焰将他坚定的身影投射在墙壁上,拉得很长。
那耀眼的紫光开始向内收敛、压缩,仿佛有一个无形的核心在吸纳所有的能量。
光芒越来越小,越来越凝实……最终,化作了一团仅有手掌大小、不断微微搏动着的灵魂光团。
然而,这灵魂光团的形态却并非纯净。
它仿佛是由无数细微的、如同灰色触须般的物质聚合而成, 纠缠,蠕动,带着一种深沉的死寂与哀伤。
那些……是被初火燃烧殆尽后,所遗留下来的、最为精纯的“人性”灰烬的聚合体。
防火女,作为亲身经历过火焰最直接灼烧、也曾拥抱过最深沉黑暗的存在,她们的灵魂早已与火焰的本质绑定,同时也承载着最为庞大而混沌的“人性”。
此刻被唤回的,正是这样一份沉重无比的灵魂本质。
艾什小心翼翼地上前,如同对待世间最脆弱的珍宝,用双手轻轻地、稳稳地捧起了那团灰色的、触须般搏动的灵魂。
他的动作轻柔得不可思议,生怕一丝震动就会让它消散。
他慢慢走到篝火旁边。
在篝火跃动的光芒映照下,可以看见之前投入的血与骨正在火焰中炽烈地燃烧、分解,化作无数蕴含生命精粹的灵光,与那磅礴的灵魂能量一起,如同受到无形指引般,开始围绕着某个中心缓缓飞舞、缠绕。
空气中,开始浮现出无数灰白色的、细腻如尘的碎屑,它们来自被炼化的灵魂本质,是构筑存在的基底。
这些灰烬碎屑跟随着灵光的轨迹,试图聚合、塑形。
然而,它们盘旋、汇聚,却像是缺乏一个核心的模具,始终无法稳定地凝聚成完整的形态, 几次初步勾勒出人形的轮廓,又很快溃散开来,仿佛随时会再次化为虚无的尘埃。
艾什凝视着这受阻的过程,眼中没有丝毫动摇。
他取出了那张保存完好的、纹路精致的银质哥特式眼罩。
这上面,长久以来浸染了那位防火女独特的气息与痕迹,它本身就像是一个信标,一个模糊的蓝图,能够为这无序的聚合提供一个明确的“基体”和灵魂的归依之所。
他将眼罩轻轻置于那团盘旋的能量与灰烬中心。
刹那间,仿佛找到了主轴,原本混乱的聚合过程骤然变得有序!
飞舞的灵光与灰烬碎屑如同铁屑被磁石吸引,开始紧密地围绕着眼罩提供的气息模板进行编织、构筑。 骨骼的轮廓、肌理的纹路、肌肤的质感,都在以一种肉眼可见的速度,从无到有地生成、固化。
这个过程极为漫长且精妙,容不得半分干扰。
但艾什就那样静静地站立在一旁,如同亘古存在的石像,紧盯着每一个细微的变化,守护了大半夜。
篝火的光芒在他脸上明灭,映照出他眼底的决绝。
终于,在破晓之即。
所有的光芒与碎屑彻底敛去,融合完成。
一具完美无瑕、栩栩如生的女性身体,静静地呈现在篝火旁。
她有着银月般的发丝,宁静圣洁的面容,额上安然佩戴着那枚银质眼罩,仿佛只是沉入了一场悠长的梦境。
防火女的肉体,于此重塑完成。
艾什深深地凝视着这具承载了他无尽执念的躯体,良久,他才极其轻柔地俯身,用最稳妥的姿势,将她从篝火旁稳稳托起。
他为她细心地披上早已准备好的、厚实而温暖的白色毛毯, 细致地掖好边角,仿佛想驱散那从灵魂深处带来的、属于过往灰烬与黑暗的寒意。
接下来,就是最后,也是最关键的一步——放置灵魂。
这一步,在法则层面其实很简单。 只要防火女的灵魂本质尚未彻底湮灭,只要与她绑定的初火还未完全熄灭,她便会与庞大的火焰支撑下复生。
但是,艾什深知其中的桎梏。
防火女与灰烬,本质上都是初火的造物,是火焰的奴隶。
他们因火焰而存在,因对火焰的渴望而延续, 他们的命运被紧紧地捆绑在那周而复始的轮回之上。
而初火,现在就在他的体内燃烧着。
他费尽心力跳出轮回,背叛火焰,拥抱过黑暗,也见证过群星律法的诞生。
他绝不希望她归来后,重新变回那个只能依附于火焰、永无安宁的奴隶。
更重要的是,他现在拥有的这具身体,并非火焰焚烧后残留的“灰烬”, 虽然他自己也未能完全明晰其来历,但这是真实的肉体,只是缺少了一些寻常生命的鲜活需求(如睡眠、味觉)而已。
他希望她也能获得真正的“新生”,而非旧日影子的重复。
现在,灵与肉即将融合。
这最后的过程,无关力量,无关咒术,只需要耐心的等待, 等待灵魂熟悉这崭新的容器,等待生命的光辉自行点燃。
就在这静谧的等待中,初生的太阳挣脱了地平线。
第一缕纯净的金色光芒透过古堡高耸的窗,恰好洒落在沉睡女子的脸庞和身躯上,为她披上了一层柔和而温暖的淡金光纱。
光尘在空气中缓慢飞舞,仿佛连时间都变得温柔。
艾什静静地凝视着她, 所有的焦灼、所有的谋划、漫长岁月中所有的孤寂,在这一刻都化作了近乎凝固的专注。
他等待着。
一只略显苍白、带着细微颤抖的手,缓缓地从毛毯下抬起,在空中微微摸索,然后,轻轻地、却无比准确地握住了艾什一直放在床边的手。
她的手指冰凉,却带着真实的触感。
艾什的心跳仿佛在那一瞬间停滞。
她的嘴唇轻轻开合,声音带着久未使用的沙哑与一丝不确定,却如同最动听的乐章,敲击在艾什的灵魂之上:
“灰烬……大人?”
然后,她仿佛确认了什么,嘴角慢慢扬起一个极其清浅却真实存在的弧度,那是一个跨越了生死与轮回的微笑。
“灰烬大人,”她再次轻声呼唤,声音稳定了些许,“我好像……睡了好长好长的一觉。”
艾什用力回握住她冰凉的手,仿佛要通过这个动作传递所有的温度与真实。
他深吸一口气,强行让自己那几乎要失控的声音听起来平稳,却依旧难以完全抑制那深藏的、跨越了无数时空的颤抖:
“嗯。” 他应道,声音低沉而沙哑,“我在这。”
他顿了顿,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才补上那句迟到了不知多少岁月的话:
“我……听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