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子妃你……”
她这是要来真的?
为了殿下?
顾锦之自认为看人很准,但好象从来没有看通过这位皇子妃。
“谋逆,乃是大罪!”
他沉了沉气,极为严厉地说道:“一旦失败,边疆十万将士都会落得个诛灭九族的下场,没有十足的把握,绝对不能有一丝一毫这个念头。”
墨桑榆闻言,心中不免诧异。
大幽皇帝如此忌惮凤行御,不就是担心他会兵变吗?
怎么听顾锦之的意思,若真反了,并没有什么太大的胜算?
根据原主的记忆来看,大幽王朝确实十分强盛。
除了凤行御手中的十万将士,是他自己通过八年时间,慢慢培养壮大的一支精锐部队,还有其他将近一百万兵马,分布于大幽王朝各地。
这还不算皇都的守备军和禁军,加起来也约莫有十万馀人。
但这些兵马战斗力参差不齐,且势力分散,相距较远,只有皇都的守备军与禁军,是守卫皇城的主要兵力。
也就是说,只要有周密的计划,在其他军队赶回皇都支持之前,解决掉守备军与禁军,就能迅速占领皇城。
不敢说十成把握,八九成还是有的。
顾锦之见墨桑榆陷入沉思,知道她在心中盘算,只对付皇都的十万兵马,或许不难。
但有件事,她一定不知内情。
“皇子妃,你知道天衍宗吗?”
“天衍宗?”
墨桑榆点点头。
天衍宗是九州大陆的三大宗门之一,拥有原主记忆的她,自然是知道的。
顾锦之只不过是提了这么一句,她很快就明白过来。
原来,他们顾忌的是三皇子背后的天衍宗。
三皇子凤承瑞,是天衍宗宗主的亲传弟子,又与宗主之女定下婚约,大幽王朝除去自身的强盛,还有天衍宗这样强大的势力做背靠……
这就,有点难度了。
凤行御端着酒杯,一直保持沉默。
见墨桑榆抱着酒罐,又喝了一口,他这才开口问道:“你喝多了,会影响我吗?”
“喝多?”
看不起谁呢!
墨桑榆又喝了一大口:“老娘千杯不醉。”
再说,药会影响,但酒不会。
静默了片刻,大家都以为,墨桑榆已经放弃了这个话题。
顾锦之也默默的灌了一大口酒。
有时候,太过清醒理智,也并非全然都是好事。
顾虑太多,只会畏首畏尾。
除了这些考虑,其实还有最重要的一点。
殿下从一出生,就被认定是妖物邪祟,被视为不详,若他再背负谋逆,弑君弑父……
就算夺得皇位,也会遭受千古骂名,很难收复民心。
而在这里不同。
虽然日子过的艰苦,可这里的百姓依赖他,信任他,周围的势力也不敢轻易得罪他。
殿下都已经八年没有回去了,为什么一定要逼他?
顾锦之一连喝下好几口,喝的太急,呛的他连连咳嗽起来。
皇子妃刚刚问他,接下来该如何决择?
是选择让殿下再去一次黑沼?
还是选择让殿下抗旨?
“锦之。”
凤行御拍拍他的肩膀,轻轻勾了勾唇:“你已经做的很好了,这件事,我心中已有决断。”
“什么决断?”
顾锦之蓦地抬头看他,似乎有些紧张:“殿下,这件事不急,我们再从长计……”
“其实。”
墨桑榆打断他们的话:“我还有一个更好的选择,你们要不要听听?”
她晃了晃脑袋。
奇怪。
怎么感觉有点晕?
“什么选择?”
顾锦之立马问道。
其他人,也都纷纷看向她。
只有凤行御,依旧端着那杯酒,只看不喝。
“如果谋反风险太大,且,没有正当理由容易留下骂名,那我们就换个方式。”
“换个方式?”
“对,你们可以脱离大幽王朝,创建属于自己的政权,开疆扩土,壮大势力之后……再打回大幽王朝!”
墨桑榆声音不大,带了一点微醺的醉意,可这话却象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在众人心头激起了千层浪。
脱离大幽王朝?创建自己的政权?开疆扩土?
这……这听起来,甚至比谋反还要惊世骇俗……
哦不,还要刺激!
顾锦之端着酒杯的手僵在半空,眼神锐利了几分。
他目光紧紧盯着墨桑榆,想从她脸上分辨出,这话是酒后随口一说的狂言,还是经过深思熟虑后的考量。
言擎的嘴巴张得能塞进一个鸡蛋,半晌才喃喃道:“自立为王!这……这能行吗?”
袁昭蹙着眉头摇头:“此地偏远贫瘠,外有敌国部落环伺,真要脱离,大幽皇帝岂会坐视不理,到时候万一腹背受敌,只怕死的更惨。”
罗铭没有说话,他只是大夫,对于这些事情,没有发表意见的能力。
凤行御手中的酒杯终于轻轻放在了面前的矮几上,发出细微的磕碰声。
他抬眼,看向墨桑榆。
墨桑榆抱着酒罐,脸颊泛着不正常的红晕。
她此刻的样子,看起来并不是很靠谱。
“你是认真的吗?”他问
“当然了。”
墨桑榆笑了笑,但不似平常那般,要么笑的危险,要么笑的冷艳,大概是喝了酒的原因,今晚的笑,看起来有些发憨。
“我墨桑榆,从来不开玩笑。”
怪了。
这什么酒,才喝了几口怎么就这么晕?
她再次晃了晃脑袋,努力让自己更清醒一些。
“此地是苦寒,却也易守难攻,你们在这里八年,民心稳定,有了根基,至于周边的敌国部落……”
说完,她身形微微晃了一下,风眠下意识想去扶,被她摆手挥开。
然后抬手,指向帐外无垠的雪原和黑暗,继续说道:“这里,边疆之外,还有广袤的土地,散落的部族,混乱的势力……为何不能是你们的?”
“……”
“殿下。”
墨桑榆视线转向凤行御,眼神直直地看着他:“你是想被一道又一道圣旨,逼着去送死,去妥协,去忍气吞声,还是想试一试,自己执掌乾坤,定他人生死,护自己想护之人,亲手创造一个属于自己的正统帝国?”
火堆旁一片寂静,只有篝火偶尔噼啪作响。
所有人都被这大胆而疯狂的想法震慑住了。
不得不说,墨桑榆的话象是一把野火,烧进了每个人的心底深处。
这个除夕夜,成为了他们过的最难忘的一个。
凤行御的目光深不见底,静静地与她对视。
良久,他才缓缓开口,声音平静无波:“此事,容后再议。”
“行,你好好想想……”
墨桑榆看到眼前的人影,好象变成了两个,她脚下一软,身体不由自主地向前倾去。
风眠在旁边一直注意着,立马伸手去扶,结果,凤行御比她更快一步,墨桑榆直接倒在了他的怀里。
“这就是你说的千杯不醉?”
“呵……”
墨桑榆在他怀里打了个酒嗝,酒气喷洒在他脸上,她咧嘴一笑:“不好意思,我忘了……这不是我的身体。”
上辈子,她真的千杯不醉。
谁知道原主的酒量这么差!
墨桑榆本就觉得脑子发昏,感觉眼前的凤行御一直在晃来晃去,晃的她直眼晕。
“你别动!”
她一把搂住凤行御的脖子,顺着他的腿爬上去:“走,带我回家睡觉。”
众人:“……”
大家互相蒙着眼睛,默念非礼勿视,非礼勿听。
没想到,皇子妃竟是这样的皇子妃。
她不会是想借着酒劲,想对殿下做什么不轨之事吧?
凤行御将她抱起来,对那些捂着眼睛但是漏着缝的人说道:“你们继续。”
然后就抱着墨桑榆离开了军营。
“小姐……”
风眠想追上去,被青雾和玉禾给拉住:“风眠妹妹,今晚要守岁,你别回去了,就跟我一起留在这里吧。”
“可是小姐她……”
“皇子妃有殿下照顾,你就放心吧。”
风眠还有些尤豫,青雾和玉禾却不由分说地拉着她坐下,往她手里塞了一碗热汤。
“没事的,你看殿下刚才多紧张皇子妃,肯定会照顾好她,咱们就留在这里守岁,明天一早再回去。”
豫嬷嬷受了惊吓和轻伤,早早去了营帐歇息。
罗铭似乎有些不放心,提了药箱跟出去几步。
远远看见凤行御抱着人上了早已备好的另一辆简易马车,便也停下了脚步,转身回来。
篝火旁,气氛因刚才那番惊世骇俗的言论和皇子妃醉倒被抱走的插曲,变得有些微妙。
大家一度陷入沉默,心情却怎么都无法平静。
言擎压低声音对顾锦之道:“顾先生,你说皇子妃那话,是真有想法,还是酒喝多了胡说八道?”
顾锦之沉默地拨弄着眼前的火堆,火星噼啪溅起。
过了好一会,他才缓缓开口:“我也说不好,咱们这位皇子妃,行事说话,常常出人意料,看似荒诞不经,细想……又并非全无道理。”
他顿了顿:“但脱离大幽,自创政权,对目前的我们来说,不太现实。”
“怎么不现实?”
“我们穷啊。”
“……”
朝廷每年虽然克扣军饷粮食,但多多少少还是会给一点点,本就拮据的要命,若是连这一点点都拿不到,还要随时面临打仗,消耗更多的武器与铠甲……
相比言擎,袁昭思虑的会更多一点。
他忧心忡忡:“此事若泄露一丝风声,便是万劫不复,殿下他……”
“殿下自有分寸。”
顾锦之打断他,目光望向马车消失的方向:“我们只需做好分内之事,是进是退,是忍是争……最终,还是要看殿下如何决断。”
另一边,简易的马车上。
车厢狭窄,只铺了一层厚厚的毛毡。
墨桑榆被凤行御安置在毛毡上,但喝醉了酒的人,又岂会安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