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自习结束的铃声,像是打开了泄洪的闸门,寂静的教学楼瞬间被嘈杂的人声和纷乱的脚步声填满。
高三学子们如同被放出笼子的困兽,拖着疲惫不堪的身躯,涌向各自的归途。
周景逸和祁川墨混在熙熙攘攘的人流中,随着大部队走出校门。
初春的夜风依旧带着料峭的寒意,扑面而来,让因为长时间闷在教室里而有些昏沉的头脑瞬间清醒了不少。
街道上灯火通明,车流如织,霓虹闪烁,勾勒出城市夜晚繁华而冷漠的轮廓。
这与校园里那种与世隔绝般的奋斗氛围截然不同,仿佛两个平行的世界。
两人都没有说话,只是沉默地推着自行车,并肩走在人行道上。
沉重的书包压得肩膀生疼,但更重的,是精神上的疲惫。
一天的高强度学习下来,大脑像是被塞满的仓库,急需清空和整理,又像是过度使用的肌肉,酸胀而麻木。
祁川墨打了个大大的哈欠,眼泪都飙了出来。他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感觉看东西都有些模糊。
“妈的,累死了。”他低声抱怨了一句,声音沙哑。
周景逸没有回应,只是默默地走着。他的脸色在路灯下显得有些苍白,眼底的青黑更加明显。
他微微抿着唇,似乎也在抵抗着席卷而来的倦意。
但他们都知道,此刻的沉默和放空是必要的。这是一天中难得的、可以暂时将学习抛在脑后的时刻。
不需要思考复杂的公式,不需要分析晦涩的文章,只需要简单地走着,让夜风吹散满身的疲惫和焦虑。
路灯橘黄色的光晕将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又缩短,再拉长,周而复始。
光影交错间,两个少年的身影显得单薄而坚定。
“诶,周景逸,”祁川墨忽然开口,打破了沉默,“你说,我们这么拼,到底是为了什么?”
这个问题有些突兀,也有些幼稚,但在极度疲惫的状态下,却显得格外真实。
周景逸脚步未停,侧过头看了他一眼。路灯的光线在他长长的睫毛下投下一小片阴影,让人看不清他眼中的情绪。
他沉默了几秒,才缓缓开口,声音在夜风中显得有些飘忽:“为了……以后能有的选。”
为了以后能有的选。
很简单的一句话,却像一块石头,投入祁川墨的心湖,漾开层层涟漪。
他怔住了,咀嚼着这句话的含义。
是为了不辜负爷爷的期望,是为了逃离那个冰冷压抑的原生家庭,是为了能够自由地选择自己想过的生活,是为了……能和身边这个人,站在同一个高度,去看同样的风景。
是啊,如果不是拼命学习,他可能早就被家里安排出国,浑浑噩噩地度过一生。
如果不是遇到周景逸,他可能永远也不知道,为了一个目标全力以赴是什么感觉,被人需要和依赖是什么感觉。
他转头看向周景逸,那人依旧目视前方,侧脸线条在光影中显得格外清晰和冷硬,却又莫名地让人心安。
“你说得对。”祁川墨的声音低沉下来,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认真,“是为了有的选。”
为了能选择留在有他的城市,为了能选择和他并肩而立。
周景逸似乎几不可察地弯了一下嘴角,很轻微,稍纵即逝,但祁川墨捕捉到了。
他心里那点因为疲惫而产生的迷茫和动摇,瞬间被驱散了不少。
两人继续沉默地走着。经过一家还在营业的便利店,祁川墨停下脚步:“等我一下。”
他跑进去,很快拿着两罐热乎乎的咖啡牛奶出来,递了一罐给周景逸:“补充点能量。”
周景逸看着那罐咖啡牛奶,犹豫了一下,还是接了过来。
指尖触碰的瞬间,祁川墨感觉到他手指的冰凉。
“谢谢。”周景逸低声道。
“客气什么。”祁川墨拉开拉环,仰头灌了一大口,温热的甜腻液体滑过喉咙,带来一丝虚假的慰藉和暖意。
周景逸也小口地喝着,热气氤氲了他苍白的脸,让他看起来柔和了许多。
剩下的路程,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内容与学习无关。
“今天食堂那个土豆丝,咸得我喝了三杯水。”
“嗯。”
“池少虞那小子,下午体育课打篮球又把脚崴了,真是服了。”
“严重吗?”
“还好,就是嚷嚷着要何华背他,被何华瞪了一眼就老实了。”
“……。”
琐碎的,无聊的,却充满了生活气息的对话,让紧绷的神经慢慢放松下来。
路灯依旧一盏接一盏地向后掠过,像指引他们归家的星辰。
快到家楼下时,祁川墨忽然指着路边花坛里一株悄悄绽放的早樱:“看,花开了。”
周景逸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在路灯不算明亮的光线下,那几簇淡粉色的花朵显得朦朦胧胧,却顽强地昭示着春天的到来。
“嗯。”周景逸应了一声,目光在那片淡粉上停留了片刻。
回到他们租住的小屋,打开门,熟悉的、带着彼此气息的空间让人瞬间安心。
卸下沉重的书包,仿佛也卸下了一部分沉重的负担。
但休息是短暂的。按照计划,他们还有二十分钟的错题整理和周景逸对祁川墨的单独辅导时间。
坐在书桌前,台灯再次亮起。窗外是城市的万家灯火,窗内是他们这一方小小的、为梦想而战的天地。
祁川墨看着旁边已经拿出错题本开始工作的周景逸,看着他被灯光柔和了的侧脸轮廓,心里忽然变得无比平静和充实。
这一路回家的灯光,不仅照亮了脚下的路,似乎也照亮了前行的方向。
尽管疲惫,尽管艰难,但只要有这个人在身边,他就觉得,这条路,可以一直走下去。
直到,灯火通明的尽头。周六的清晨,天色还未完全亮透,灰蒙蒙的光线透过薄雾,洒在临海私立高中寂静的校园里。高三(1)班的教室却早已灯火通明,黑板上方的倒计时牌显示着鲜红的“78”,像一只无声催促的眼睛。
教室里弥漫着一种混合着咖啡、风油精和纸张油墨的特殊气味。沙沙的笔尖划过纸张的声音,细微而密集,如同春蚕啃食桑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