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二十八,临海市的年味已经浓得化不开了。
大街小巷张灯结彩,商铺里循环播放着欢快的贺岁歌曲,人们提着大包小包的年货,脸上洋溢着节日的喜庆。
周景逸和祁川墨并肩走在熙攘的人流中,手里也提满了刚采购的物品。
这是他们第一个真正意义上“自己”的年。
爷爷不在了,周景逸原本以为这个年会过得冷清而伤感,但祁川墨的存在,像一团温暖而坚定的火,驱散了寒冬的寂寥。
他提前好久就开始兴致勃勃地规划,从年夜饭的菜单到需要采购的年货,列了长长的单子,那股认真劲儿,仿佛在策划什么了不起的重大项目。
“对联要这副,‘平安喜乐’,简单,寓意也好。”
祁川墨站在一个卖春联的摊位前,指着其中一副说道。他转头看周景逸,呼出的白气在寒冷的空气里氤氲开,
“你觉得呢?”
周景逸看着那四个饱满有力的字,点了点头。平安喜乐,这是最朴素,也最珍贵的愿望了。
他想起往年,都是爷爷带着他一起来买春联,爷爷总会挑那些寓意吉祥、词句对仗工整的。
今年,身边换成了祁川墨,感觉有些奇异,却又无比自然。
“那就这副了。”祁川墨爽快地付了钱,又把刚买的、印着胖娃娃抱鲤鱼图案的“福”字塞到周景逸手里,
“拿着,沾沾福气。”
周景逸低头看着手里红艳艳的福字,指尖感受到纸张的质感,心里那片荒芜的冻土,似乎正被一点点撬开,注入暖意。
买完春联福字,他们又去超市进行了大采购。
祁川墨推着购物车,穿梭在货架之间,对照着手机上的清单,像个指挥若定的将军。
“食用油、酱油、醋……嗯,齐了。”
“饺子粉、肉馅、韭菜……景逸,你喜欢吃什么馅的饺子?白菜猪肉?还是三鲜?”
周景逸跟在他身后,看着他专注的侧脸,轻声回答:“都行。”
“那就都包一点!”祁川墨大手一挥,又往车里放了一袋虾仁,“过年嘛,就要丰盛!”
他还买了很多零食、糖果、坚果,把购物车堆得像座小山。
周景逸看着车里那些花花绿绿的包装,有些无奈:“买太多了,吃不完。”
“慢慢吃,寒假长着呢。”祁川墨不以为意,又拿起两瓶饮料,“喝的呢?橙汁还是可乐?”
“白开水就行。”
“那怎么行,过年得有点年味儿。”祁川墨还是把橙汁和可乐都放进了车里。
周景逸不再劝阻。
他看着祁川墨忙碌而兴奋的背影,心里明白,祁川墨是在用这种方式,努力为他营造一个热闹的、充满烟火气的春节,试图弥补他失去亲人的空缺。
这份笨拙又真诚的心意,他感受到了。
回到家,两人便开始忙碌起来。首先要贴春联和福字。
祁川墨负责刷浆糊,周景逸则站在凳子上,小心翼翼地比对着位置。
“往左边一点……再高一点……好了,就这样!”祁川墨在下面指挥着。
周景逸仔细地将春联贴平整,红色的纸张映着他白皙的手指,也映亮了他沉静的眼眸。
贴完大门,又贴窗户,每一个“福”字都端端正正,甚至有些可爱。
看着焕然一新的门户,祁川墨拍了拍手,满意地说:“嗯,有点过年的样子了!”
周景逸也从凳子上下来,站在他身边,看着那抹鲜艳的红色,嘴角微微上扬。
这个家,因为另一个人的存在和忙碌,终于不再显得空荡冷清。
接下来的重头戏是包饺子。
这是周景逸坚持要自己动手的,他说,爷爷在的时候,每年除夕都会一起包饺子,这是传统。
祁川墨对此一窍不通,但兴致极高。
他系上围裙,洗干净手,看着周景逸熟练地和面、擀皮,眼神里充满了惊奇和崇拜。
“景逸,你怎么什么都会?”他由衷地感叹。
周景逸没说话,只是将一小块面团递给他:“试试?”
祁川墨如临大敌,接过面团,学着周景逸的样子揉搓,却弄得满手都是黏糊糊的面粉,面团也不听使唤,不是太硬就是太软。
周景逸看不下去,走过来,从身后握住他的手,带着他一点点揉按。
“手腕用力,轻轻的……”周景逸的声音就在耳边,温热的气息拂过他的耳廓。
祁川墨身体微微一僵,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了那双覆盖在自己手背上的、微凉而纤细的手上。
周景逸的手带着他,感受着面团的柔软与韧性,仿佛某种无声的交流。
那一刻,厨房里弥漫着面粉的清香,和一种难以言喻的温馨氛围。
费了九牛二虎之力,面团总算勉强成型。接下来是擀皮。
周景逸擀的饺子皮又圆又薄,中间厚四周薄。
祁川墨学着擀,出来的形状却千奇百怪,不是多边形就是破洞百出。
“这个……好像地图。”祁川墨拿起自己擀的一张“作品”,自我解嘲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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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景逸看了一眼,忍不住轻笑出声。那笑容很浅,却像投入湖心的石子,在祁川墨心里漾开层层涟漪。
他很少看到周景逸这样笑,不带任何阴霾,纯粹因为开心而笑。
“我来擀皮,你包吧。”周景逸接过他手里的擀面杖,决定分工合作。
包饺子同样不轻松。周景逸包的饺子个个饱满挺立,像元宝。
祁川墨包的则不是馅太多破了皮,就是捏不紧边,软塌塌地趴在案板上,形态各异,堪称“抽象派艺术”。
“这个……叫它‘躺平’饺子好了。”祁川墨拿起一个惨不忍睹的作品,叹了口气。
周景逸看着他懊恼又认真的样子,耐心地示范:“馅不要放太多,对折,先把中间捏紧,然后从两边往中间打褶……”
他放慢动作,一步步教。祁川墨凑得很近,学得很认真。
偶尔,他的手指会不小心碰到周景逸的,两人都会微微一顿,然后若无其事地继续。
空气里弥漫着一种微妙的、甜丝丝的张力。
最终,在浪费了若干张饺子皮和不少肉馅后,祁川墨终于包出了几个能勉强站住的饺子。
虽然歪歪扭扭,但他看着自己的“杰作”,成就感爆棚。
“看!这是我包的!”他献宝似的把那几个奇形怪状的饺子推到周景逸面前。
周景逸看着那几个饱含某人努力和汗水的饺子,认真地点评:“嗯,有进步。”
就这简单的四个字,让祁川墨高兴得像个得到了糖果的孩子。
夜幕降临,华灯初上。窗外偶尔传来零星的鞭炮声——虽然市区禁放,但总有人按捺不住过年的喜悦。
他们煮好了饺子,大部分是周景逸包的,一小部分是祁川墨的“作品”。
还炒了几个简单的菜,摆满了小餐桌。
打开电视,春节联欢晚会已经开始,热闹的音乐和欢声笑语充满了整个房间。
他们面对面坐着,吃着热气腾腾的年夜饭。
祁川墨迫不及待地夹起一个自己包的饺子,咬了一口,虽然卖相不佳,但味道居然不错。
“好吃!”他含糊不清地称赞,又给周景逸夹了一个他包的元宝饺,“你尝尝这个,肯定更好吃。”
周景逸低头吃下,馅料调得咸淡适中,是熟悉的味道,却又因为身边人的陪伴,多了些不同的意味。
“以前,都是我和爷爷两个人过年。”周景逸忽然开口,声音很轻,几乎要被电视里的声音淹没,
“他会做很多菜,我们吃不完,然后一起看晚会,守岁。”
祁川墨放下筷子,专注地看着他。他知道周景逸需要倾诉。
“爸妈还在的时候,过年更热闹一些。他们会带我去买新衣服,放烟花……后来,就只剩我和爷爷了。”
周景逸的声音平静,但祁川墨能听出那平静之下深藏的怀念与伤感。
他伸出手,覆盖在周景逸放在桌面的手上,用力握了握。“以后,每年我都陪你过。”
他的语气前所未有的郑重,“我们也会很热闹。”
周景逸抬眼看他,昏黄的灯光下,祁川墨的眼神坚定而温暖,像暗夜里的灯塔。
他反手,轻轻回握了一下。无声的承诺,在交握的指尖传递。
电视里,歌舞升平;窗外,万家灯火。
在这个小小的、属于他们的空间里,悲伤与喜悦交织,回忆与未来碰撞,最终都化作了碗中饺子升腾而起的热气,温暖而真实。
零点的钟声即将敲响,主持人开始带领全场倒计时。
“十、九、八……”
祁川墨和周景逸也跟着电视里的声音一起数。
“三、二、一!新年快乐!”
绚烂的烟花在电视画面中绽放,欢呼声震耳欲聋。
几乎在钟声敲响的同一时刻,祁川墨转身,紧紧抱住了周景逸。
“景逸,新年快乐。”他在他耳边低声说,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
周景逸愣了一下,随即放松下来,将下巴轻轻抵在祁川墨的肩头。
这个拥抱很用力,仿佛要将他揉进骨血里,带着不容置疑的保护和珍视。
“新年快乐,祁川墨。”他轻声回应。
窗外,真正的烟花声似乎也密集了起来,映得夜空忽明忽暗。
在这个新旧交替的时刻,他们相拥而立,听着彼此的心跳,感受着彼此的体温。过去一年的所有伤痛、挣扎、泪水和微小的欢喜,仿佛都随着那逝去的时光沉淀了下去。
而新的一年,带着未知的挑战,也带着眼前这个人给予的无限勇气和暖意,悄然来临。
这个寒假,这个春节,因为有了彼此的陪伴,不再是需要独自捱过的冰冷假期,而是变成了真正意义上的“共度”。
家的定义,在这一刻,被悄然改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