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祁川墨在咖啡馆的烟火气中逐渐适应兼职生活时,周景逸也迎来了他人生中一个至关重要的关卡——美术联考后的校考冲刺阶段。
联考的优异成绩,如同一张有力的通行证,为他打开了通往更高艺术殿堂的大门。但这仅仅是第一步。
国内顶尖的美术院校,如中央美术学院、中国美术学院等,还有各自组织的、竞争更为激烈的校考。
校考的风格、侧重点各不相同,要求考生具备更全面的艺术素养、更独特的个人风格和更扎实的现场发挥能力。
这意味着,周景逸不能有丝毫松懈。他必须在保证文化课不掉队的前提下,将绝大部分的课余时间和精力,投入到更加专业、更有针对性的绘画训练中。
画室成了他继学校和小家之外的第三个“家”。
每天放学后,当祁川墨匆匆赶往咖啡馆时,周景逸则背着他那个洗得发白、却装满了梦想的画袋,走向位于城市另一端的画室。
那是一家由几位美院退休教授开办的小型工作室,以教学严谨、针对性强而闻名,当然,费用也不菲。
周景逸动用了自己几乎全部的积蓄,才勉强支付了最后冲刺阶段的培训费。
画室里的气氛,比学校更加凝重和专注。空气中弥漫着松节油、颜料和铅笔屑混合的独特气味。
十几个和他一样怀揣着艺术梦想的年轻人,挤在并不宽敞的空间里,对着石膏像、静物或是模特,一画就是几个小时。
只有画笔划过纸张或画布的沙沙声,偶尔夹杂着老师低声的点评和指导。
周景逸通常是来得最早,走得最晚的那一个。
他深知自己的基础相比那些从小系统学画的同学,并不占优势,他唯一的优势,就是那股近乎偏执的专注和拼命。
他像一块干燥的海绵,疯狂地汲取着老师讲授的每一个知识点,反复揣摩大师的画作,不厌其烦地修改自己的作品。
他的沉默在这里成了一种优势。他可以完全沉浸在自己的艺术世界里,不受外界干扰。
色彩、线条、构图、光影……这些元素在他脑海中交织、碰撞,最终通过他的画笔,流淌到画纸上。
他画素描,追求结构的精准和空间的深邃;他画色彩,尝试用不同的色调表达内心的情感与思绪;他画速写,捕捉动态瞬间的生命力。
有时,他会遇到瓶颈。面对空白的画纸,大脑一片空白,或者反复修改都觉得不满意,那种焦躁和自我怀疑几乎要将他吞噬。
他会停下笔,走到窗边,看着楼下川流不息的车流和霓虹,感觉自己渺小得像一粒尘埃。
每到这时,他会下意识地摸向口袋里的手机。他想给祁川墨发个信息,哪怕只是一个句号。
但他知道,祁川墨正在忙碌,他不能打扰他。而且,有些路,必须自己走,有些关,必须自己过。
他只是静静地站着,深呼吸,让冰冷的空气灌入肺腑,直到内心的躁动慢慢平复。
然后,他回到画板前,重新拿起笔,一遍,又一遍。
祁川墨虽然忙碌,却从未忘记关心周景逸的艺考。
他无法在专业上给予指导,但他用自己的方式支持着。
他会仔细计算着时间,在周景逸差不多该离开画室的时候,发去一条简短的信息:“结束了吗?路上小心。”或者“锅里热了牛奶,记得喝。”
偶尔,他下班早,而周景逸还在画室奋战,他会绕路去画室楼下等他。
冬夜的寒风刺骨,他裹紧并不厚实的棉服,踩着脚,呵着白气,仰头望着画室那扇亮着灯的窗户。
他知道,他的男孩正在那里,为了他们的未来,拼尽全力。
当周景逸拖着疲惫不堪的身体走出画室大楼,看到等在寒风中的祁川墨时,所有的疲惫和压力仿佛都在那一刻消散了。
他会快步走过去,祁川墨则会自然地接过他肩上沉重的画袋,另一只手握住他冰凉的手,塞进自己的口袋里。
“怎么样?今天顺利吗?”祁川墨问,声音在寒夜里显得格外温暖。
“嗯。”周景逸通常只是简短地应一声,但紧握着的手和微微向他倾斜的身体,已经说明了一切。
两人并肩走在寂静的街道上,路灯将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
他们不怎么说话,只是安静地走着,感受着彼此手心的温度和陪伴的安心。
回到家里,总有一盏灯,一碗热汤,或者一杯温水在等待着。
有时,周景逸会把自己觉得还不错的练习作品带回家,铺在小小的客厅地上,让祁川墨看。
祁川墨看不懂那些复杂的技巧和深奥的表达,但他会认真地看,然后指着画中某个明亮的色块,或者某个充满力量的线条,真诚地说:
“这里,很好看。感觉很有希望。”或者,“这个人的眼神,很像你安静时的样子。”
他的评价朴素而直接,却往往能奇异地切中周景逸想要表达的内核。周景逸会发现,那些连他自己都未曾清晰意识到的情感和意图,竟然被祁川墨敏锐地捕捉到了。
这种心灵相通的默契,成了他枯燥紧张的备考生活中,最珍贵的慰藉和动力。
艺考冲刺的日子,是身体和精神的双重煎熬。
周景逸肉眼可见地瘦了下去,眼底常常带着血丝,手指因为长时间握笔而磨出了薄茧,指甲缝里也总是残留着洗不净的颜料。
但他眼神里的光芒,却越来越亮,那是一种对梦想的渴望和笃定。
祁川墨看着心疼,却无法代替他承受。他只能更加努力地工作,尽量把家里打理得舒适些,在他疲惫时给他一个拥抱,在他自我怀疑时给予最坚定的肯定。
他知道,周景逸的画笔,描绘的不仅仅是他个人的未来,也是他们两个人共同的希望。
他愿意做他最坚实的后盾,支撑着他,走过这段最艰难、却也最接近梦想的冲刺之路。
夜色深沉,画室的灯还亮着,少年的梦想在笔尖悄然绽放。
而家中的那盏灯,和灯下等待的人,则是这漫长追梦路上,永不熄灭的温暖与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