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意渐深,窗外的梧桐树叶边缘已染上焦黄,风一过,便簌簌地掉下几片,带着一种脆弱的决绝。
周五下午的最后一节是班会课,气氛比起平常的学科课程要松散些许,但也透着一种例行公事的严肃。
生活委员,一个扎着马尾、脸上带着几点雀斑的女生,站在讲台上,手里拿着一个浅蓝色的铁皮班费盒和一本厚厚的记账本。
她清了清嗓子,声音带着点紧张:“同学们,安静一下。
我们来核算一下这学期的班费收支情况。”
教室里嗡嗡的交谈声低了下去,大部分同学都抬起头,目光投向讲台。
对于这群高二的学生来说,班费虽然数额不大,但关系到班级公共活动的开展,也算是集体生活里的一件小事。
祁川墨照例是一副兴致缺缺的样子,斜靠在椅子上,手里转着一支笔,目光游离地看着窗外枯黄的树叶,仿佛讲台上发生的一切都与他无关。
他昨晚依旧没睡好,眼底的青色挥之不去,心情也如同这阴沉沉的秋日,郁结难舒。
旁边的周景逸则坐姿端正,目光平静地看着生活委员,一副认真倾听的姿态。
生活委员开始一项项宣读收入与支出:“学期初每人收取50元,共收到2550元……购买运动会饮料和药品支出285元……班级文化建设购买墙报、绿植等支出420元……”
她念得仔细,台下的人也听得随意。直到——
“目前,”生活委员顿了顿,低头又快速数了一遍铁盒里的钞票,脸上露出一丝困惑和不确定,
“目前班费余额,应该是……嗯……1850元?”
她拿起记账本,又核对了一遍算式,眉头微微蹙起:
“不对啊,按照记账本上的收支,余额应该是1900元才对。少了……50元?”
“少了50块?”台下有同学小声重复了一句。
原本有些沉闷的教室,像是被投入了一颗小石子的水面,瞬间漾开了细密的波纹。窃窃私语声开始响起。
“怎么会少呢?是不是哪里算错了?”
“生活委员一向很仔细的啊……”
“50块钱虽然不多,但也是班费啊……”
生活委员的脸颊有些发红,她再次清点钞票,又核对账本,语气带着歉意和焦急:
“我……我核对过好几遍了,收入和支出项目都对得上,记账应该没问题,但现金就是少了50元。”
班主任李老师坐在教室后排,原本只是在旁听,此刻也站了起来,走到讲台边,接过生活委员手里的账本和钱盒,仔细看了看,眉头也皱了起来:
“账目看起来是清晰的,支出都有票据或者记录。这50元,是在保管过程中遗失的?还是……”
他没有把话说完,但那个未尽的话音,像一片无形的阴云,悄然笼罩在教室上空。
丢失。或者……其他不太好的可能性。
虽然每个人家里都不差钱,但不妨有其他情况。
这时,一个平日里有些咋咋呼呼、心思活络的男生,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压低声音,但足以让周围一小圈人听清:
“欸?我记得……上次生活委员收完最后一波班费,好像是在教务处门口,
当时……周景逸是不是也在那儿?好像还帮她拿了一下东西?”
他的声音不高,但在这种敏感而安静的时刻,却显得格外清晰。
一瞬间,几乎所有人的目光,或明或暗,或好奇或探究,都若有若无地飘向了教室最后一排,那个始终沉默的身影——周景逸。
周景逸握着笔的手指微微顿了一下,仅此而已。
他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变化,没有惊慌,没有愤怒,甚至连一丝被质疑时应有的窘迫都没有。
他依旧维持着那个端正的坐姿,目光落在自己摊开的习题册上,仿佛周围的骚动和那些聚焦过来的视线,都与他毫无关系。
这种过分的平静,在某些人看来,几乎等同于一种默认,或者说,是一种无声的挑衅。
祁川墨原本涣散的目光,在听到那意有所指的话语和感受到周围视线变化时,骤然聚焦。
他停下了转笔的动作,视线先是锐利地扫了一眼那个发声的男生,对方在他的目光下有些心虚地缩了缩脖子。
随即,他的目光落在了身旁的周景逸身上。
他看到周景逸那副事不关己的冷漠样子,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不轻不重地揪了一下。
一种复杂的情绪瞬间涌了上来。有看好戏的念头——看吧,让你整天装清高,现在惹上麻烦了吧?
但更多的,是一种连他自己都未曾预料到的烦躁和……一丝细微的、被强行压下的担忧。
他烦躁的是,这种捕风捉影的指控,以及周围人那种轻易就怀疑他人的态度。
他担忧的是……他不敢深究。
“不会吧……周景逸看起来不像那种人啊……”有女生小声嘀咕。
“知人知面不知心啊,他家里条件好像不太好……”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嘘!别瞎说!”
细碎的议论声,像蚊蚋一样在教室里盘旋。
生活委员站在讲台上,脸色更加尴尬了,她连忙摆手:
“大家别乱猜!可能……可能就是我哪里不小心弄错了,或者账算岔了,我再仔细核对一下……”
但她焦急而无措的表情,显然无法平息大家的猜测。
李老师的脸色也严肃起来,他环视教室,沉声道:
“事情没有弄清楚之前,不要妄加揣测,更不要轻易怀疑同学。
班费的事情,生活委员再仔细核查一遍,包括所有的票据和记录。
如果真的对不上,我们再想办法。”
话虽如此,但怀疑的种子一旦种下,就很难立刻根除。
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微妙而紧张的气氛。
祁川墨看着周景逸。从他那张波澜不惊的脸上,看不出任何端倪。
他甚至没有抬头为自己辩解一句,只是那么静静地坐着,仿佛周遭的一切喧嚣都是另一个维度的噪音。
这种彻底的沉默,在祁川墨看来,几乎是不可思议的。
如果是他被这样无端怀疑,他早就跳起来,用最激烈的方式反击了。
要么揪出那个胡说八道的人揍一顿,要么就用更难听的话骂回去。
可周景逸没有。他只是选择了一种最消极,也最……坚固的防御方式——无视。
祁川墨心里那点看好戏的心思,渐渐被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焦灼所取代。
他忽然很想撬开周景逸的嘴,很想看看他那张永远平静的面具下,到底隐藏着什么样的情绪。
是委屈?是愤怒?还是……根本不屑一顾?
他放在桌下的手,不自觉地握紧了。他发现自己竟然有点……生气。
气周景逸这副任人宰割的样子,气那些背后议论的小人,也气自己这种莫名其妙被牵动的情绪。
班会课就在这种诡异的气氛中结束了。李老师又叮嘱了生活委员几句,便宣布下课。
同学们收拾着书包,互相使着眼色,低声交谈着离开教室。
经过周景逸座位时,目光都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打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