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如墨,只有一弯残月在云隙间时隐时现,将吴家堡周遭的田野染成一片斑驳的银灰。
张庄方向传来的马蹄声早己消失在夜风里,侦察连的战士们正蹲在高粱地边缘,王豆子猫着腰逐个检查队员的着装。
从军容风纪扣到绑腿的绑扎方式,都和真正的日军没有任何区别,每一个人手中的三八大盖都擦得油中铮亮,刺刀更是在暗夜中泛着冰冷的寒光。
“从现在起,咱们都是日军,一切都按照日军的条令来。” 王豆子压低声音,对身后的战士们交待道,“据点里的田中次郎是个老鬼子,疑心很重,想要骗过他,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大家就按照事先演练过的套路来,不要自己露了馅。”
说话间,他将头上的日军军帽又压低了一些,帽檐遮住半张脸,只露出一双在黑暗中精光西射的眼睛。
此刻的吴家堡正陷入前所未有的混乱。八路军突袭留下的弹壳还在发烫,电话线被割断的残骸像死蛇般缠在电线杆上。
田中次郎提着军刀站在据点门口,听着一个伪军结结巴巴的汇报:“太君 电话线修不好,电线也断了”
话音未落,远处突然传来一阵杂乱的马蹄声,伴随着用日语喊出的 “八路在哪里!?”
“怎么这么快?” 田中次郎皱紧眉头,却见一队 “日军” 策马冲来,领头的 “少尉” 挥舞着指挥刀,用日语大吼:“前方是吴家堡吗?我们是从临城来的援军!”
夜色中,对方军服上的 “樱花章” 若隐若现,对方的日语也很地道,田中次郎眼中却充满了疑虑。
最近的敌情通报中,上级再三强调有一股八路军经常穿着日军的服装冒充日军,成功地骗取据点的日军或伪军的信任,造成了极为重大的损失。
“口令,部队番号?” 田中次郎跨前一步,军靴踩在一滩尚未凝固的血水上。
“武运!“少尉” 回答得毫不犹豫,甚至抬手比了个夜间识别用的手势 —— 三指横在眉心,这是旅团最新下发的暗语动作,“我们独立混成第八旅团第三联队搜索队的!”
“长久!”田中次郎回了口令,他又问,“请问你们联队长的姓名?”
对方的声调带着长途奔袭后的沙哑:“联队长是松本慎吾大佐!”
田中次郎的眉头拧成了疙瘩。口令、番号、手势,甚至连松本大佐的名字都分毫不差。
他身后的伪军连长缩着脖子想劝 “太君快开门”,却被他一个凌厉的眼神逼了回去。
“等等。” 田中次郎突然提高声音,日语里带着金属般的冷硬,“富士山的樱花,是几月开放的?”
高粱地里的王豆子心猛地一沉。他早料到田中次郎很难应付,甚至背熟了日军联队的编制表,却唯独没料到会问这种跟军事毫不相干的问题 —— 他只知道桃花开在西月,哪里晓得富士山的樱花?
“八嘎!” 田中次郎猛地拔刀出鞘,刀身在月光下划出半道银弧,“他们是八路!给我 ——”
田中次郎的吼声没来得及落音,王豆子突然大吼:“打!”
埋伏在高粱地两侧的重机枪和狙击手瞬间喷吐出火舌,子弹像爆豆般砸向吊桥前的日伪军。
刚才还在装模作样的 “少尉” 猛地从马鞍下抽出百式冲锋枪,一个翻滚躲到马腹后,枪口对准田中次郎的方向就是一梭子。
夜空中骤然炸开无数火光,曳光弹拖着红线钻进吴家堡的土墙,将堆放的弹药箱打得木屑横飞。
田中次郎感觉左臂像被重锤砸中,温热的血瞬间浸透了军装。他踉跄着退到门柱后,军刀 “当啷” 掉在地上,右手指着吊桥方向嘶喊:“机枪 封锁吊桥!快给联队发电,就说吴家堡遇袭,敌人 敌人穿着皇军的军服”
通信兵连滚带爬地扑向电报机,手指在电键上疯狂敲击。
吴家堡外的枪声响成一片,双方的交火十分激烈。守卫着吴堡的日军拼死抵抗,那个伪军们却是个个脸色惨白,他们一听八路的枪声,就知道对方是主力部队。
吴堡的每一个日军都希望,增援的部队快点来到。半个小时后,吴家堡外的枪声渐渐稀疏,那群偷袭的八路像是消失了一般。
又过了半小时后,西北方向传来整齐的脚步声。黑暗中,一队步兵举着 “旭日旗” 行进,队列前端的军曹用日语低吼:“前方是吴家堡田中小队吗?我们是旅团首属辎重队,奉命增援!”
“小心有诈”田中次郎挣扎着说出最后一句话,瞳孔己在夜色中弥散。
曹长扯着嘶哑的嗓子吼问:“口令?旅团长姓名?”
“武运!旅团长是小林宽澄大佐!” 对方回答得滴水不漏,甚至举起手电筒晃了晃 —— 光柱里,士兵肩章上的 “樱花章” 与日军制式分毫不差。
伪军连长急了:“太君,这口令”
“八嘎!” 曹长突然拔刀指向城门,“小林宽澄大佐三个月前就调去关东军了!准备射击!”
话音未落,城下的 “辎重队” 突然齐刷刷端起三八大盖,子弹暴雨般泼向城楼。
这一批“日军”还是八路军伪装的,他们早料到田中次郎的死会让鬼子多疑,立刻发起强攻。机枪火舌撕裂夜幕,伪军们哭爹喊娘地缩在掩体后,日军曹长臂上中弹,发出一阵地怒吼,指挥残余的日军和伪军拼死抵抗。
又过了一刻钟,八路军终于退去,一阵急促的马蹄声自东南方传来。
一支骑兵队疾驰而至,领头的少尉挥舞军刀高喊:“我们是独立混成第八旅团第三联队搜索队!田中次郎在吗?”
城楼上的日军哨兵瞳孔骤缩 —— 对方军旗上的 “第八旅团” 徽记清晰可见,连马匹佩戴的制式马具都与日军无异。
哨兵颤抖着问:“部队番号?联队长姓名?”
“第三联队搜索队!联队长松本慎吾大佐!” 骑兵队中有人用标准日语回应,还打出了联络的旗语。
“突突突 ——” 回应这些日军的,是城楼上的九二式重机枪突然开火,子弹如蝗群般扑向骑兵。
为首的少尉惨叫一声坠马,身后的骑兵猝不及防,瞬间倒下一片。
“混蛋!” 幸存的骑兵用旗语疯狂挥舞,“为什么攻击友军?”
城楼上的日军军曹啐了口血沫,用步枪瞄准旗语兵:“打的就是你们这帮穿皇军衣服的八路!”
他不知道的是,眼前这支骑兵正是第三联队的部队,他们接到吴家堡遇袭的电报后星夜驰援,却成了鬼子枪口下的 “替死鬼”。
第三联队的骑兵在城下与吴家堡日军对射,死伤惨重。正当双方僵持时,北方又出现一队步兵,他们举着军旗用日语高喊:“我们是大青桥据点的青木小队!是来支援吴家堡的前面为什么打枪”
第三联队的骑兵队长见来了 “友军”,忙用旗语示意:“我们遭到不明攻击!”
青木小队的 “小队长” 点头哈腰地靠近,突然下令:“射击!”
隐藏在队伍中的百式冲锋枪突然发难,子弹精准地射向骑兵队的战马。
第三联队骑兵腹背受敌,顿时人仰马翻!
原来这又是王豆子派出的伪装成鬼子的部队,他们趁两拨日军混战之际,再次混入战场制造混乱。
“八嘎呀路!” 第三联队骑兵队长挥舞战刀,率领残部冲向“青木小队”,却被对方投掷的手榴弹炸得七零八落。
小豆子的侦察连打一阵便迅速撤离,留下第三联队的骑兵在硝烟中哀嚎。
尚未等第三联队喘过气,南方又涌来一队日军步兵,举着日军军旗。
第三联队的骑兵刚吃过亏,也不管对方是真是假,对着对方就是一阵火力输出。
来援的日军不明不白地就被打了个七零八落,也不知是怎么回事,也只好先还击了再说。
反正他们在路上就收到吴家堡和第三联队同时发来的电报,称 “遭到穿日军军服的八路袭击”。
先下手为强,后下手遭殃。
这些鬼子都是在中国占领区和敌后游击队打了多年的仗,一个个都被八路军的伏击战术打出了心理阴理来。
在这些鬼子兵们看来,只要是敢对皇军开枪,那就是皇军的敌人,就要从精神到肉体进行消灭的。
眼前的八路显然是劲敌,不止敢开枪,而且训练有素,皇军的轻重机枪才刚一开火,对方的掷弹筒就打了过来。
鬼子打仗,向来是不肯吃亏的。
对方敢用掷弹筒压制自己的火力点,那就必须用迫击炮或是九二步兵炮轰回去的。
这些“三枪八路”居然敢和皇军拼火力,拼装备,拼技战术,那绝对是找死的行为。
在战场上,日军并不怕和八路军一板一眼的打仗。他们最怕的是八路打完三轮排枪,接着一阵密集的手榴弹雨,再然后刺刀就捅到了肚子上。
不过,更多的时候八路是打完三轮排枪,就会消失在茫茫无际的青纱帐中,就是连追也没有办法追。
日军们都被八路无处不在,如影随形的游击战折磨出了神经衰弱了。
特别是那些日军的指挥官,他们做梦都想来一场“规规矩矩”的战斗,就像面前的敌人一样,既勇敢,又顽强,武器和技战术风格也对他们的胃口。
夜色下,吴家堡城墙下火光冲天。几拨日军部队互相认定对方是 “伪装的八路”,刺刀与子弹在血泊中碰撞 —— 他们早己分不清谁是友军,谁是敌人。
而此刻的高粱地里,王豆子看着打得热火朝天的鬼子兵们:“通知各小队,以小组为单位,撤出战场。让这帮鬼子自己打个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