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2 年,5 月。
冀中平原,小李庄,村口。
五月的风裹挟着硝烟与血腥,将暮云染成仿佛被鲜血浸透的颜色,沉甸甸地压在这片饱经蹂躏的土地上。
老马趴在一蓬半人高的黄蒿丛中,干枯的枝叶蹭着他磨破的军装,鼻腔里充斥着硝烟、焦土的刺鼻气味,比草原五班弥漫的风沙味更呛人肺腑。
手中的老套筒冰冷的枪管贴着他的颧骨,金属特有的寒意顺着皮肤渗入肌理。
这触感太陌生了!
老马并不属于这个时代,他来自二十一世纪,是 702 团红三连草原五班的班长,职责是守着那个在荒原中的油料仓库。
他至今也想不明白,明明只是坐在离开军营、退伍回家的大巴上打了个盹,一觉醒来,手里就多了这杆老套筒,整个人闯进了 1942 年的抗战硝烟之中。
在这个世界里,他的身份是 —— 八分区基干团三连的司务长,马厚福。
不知是被炮弹震伤的后遗症,还是穿越带来的记忆融合的冲突,老马有很多事情都想不起来。
他只记得,眼前的小李庄,是约定会合的地点。按照原来的计划,只要到了这里,地方上就会有人来接头。
只是现在村子里到底是什么情况?里面有没有鬼子?群众基础怎么样?老马统统不知道。
他听着越来越近,越来越紧的枪声,眉头皱得更紧。
这次的 “五一” 大扫荡,不同于以往。岗村老鬼子抽调了10万日伪军,重点扫荡冀中地区,让整个根据地遭到严重摧残,部队减员 16800 余人,群众被杀、被捕达 5 万余人,剩余的 2 万主力被迫转移到晋西北。
在突围的路上,老马亲眼看到,无数干部战士和群众被困在鬼子的包围圈里,最后被驱赶到空旷的平原上,被鬼子机枪扫倒,被坦克碾压,被刺刀活活捅死
想到这里,老马攥着枪管的手指骤然收紧,指节因用力而泛白。
老马对于这段历史也再熟悉不过,却从未想过 “五一” 大扫荡的残酷会以如此血肉模糊的方式砸在自己眼前。
这个时代的残酷,远比他想象的更沉重。
“咳咳咳”就在这时,老马突然剧烈地咳嗽起来,首到他吐出一大块粘稠的黑褐色血块!
“老马!”就在这时,一个模糊的灰色的身影闯入了他的视线,递上一个水壶。这是陈静,是老马护送的对象,明面上的身份是军分区卫生队的女兵。
至于她真实的身份,团长没有说,老马也没有问。
“老马!喝口水吧。”陈静声音透着焦急。
“我没事” 老马喉咙干涩,就像被火灼烧着一般,不过,他却没有接水壶。
陈静手中的水壶中的这么一点水,是整个“队伍”最后的希望。
不到最关键的时刻,这水绝对不能动用。
鬼子的这次扫荡十分毒辣,除了残酷的“三光”政策外,还对包围圈内的所有水井和水源进行了投毒。
要让八路军成为真正的“无水之鱼”,让他们饿死、渴死。
随着这口血吐出,老马感觉到,那股蚀骨的虚弱感似乎退潮了些,一股久违的、甚至是更胜往昔的力量感,正从身体深处丝丝缕缕地苏醒。
头痛也减轻了,融合的马厚福的记忆更清晰地浮现——反围剿的拼杀,长征的雪山草地,西路军转战的风沙
老马也更加清楚地记起,突围前团长对他的交待——要不惜一切代价,护送她突出去。实在突不出去,也不能让她活着落到鬼子手里,懂吗?
老马是老革命,深知道斗争的残酷性,却绝没有想到,团长会下这样的命令。
突围过程,远比老马想象的要艰难!在突破鬼子的第七道封锁线时,老马他们陷入了鬼子的包围,执行护送任务的警卫排全部牺牲。
老马在战斗中老马吸入了一缕毒气,全身乏力。陈静看着从西面包围上来的鬼子,一脸决绝地拉下手榴弹的导火索。
就在这时,穿越过来的老马接管了马厚福的身体。他一把夺过手榴弹,朝着鬼子扔了过去,手榴弹在鬼子们的头顶上凌空爆炸。
接着,老马就抓起手中的这杆老套筒冲了出去,和剩下的几个鬼子拼起了刺刀!在晕倒之前,老马总算将最后一个鬼子放倒在地。
当老马再次醒过来的时候,发现自己来到了这里。他很难想象,陈静是怎么把自己从死人堆里背出来并来到这里的。
老马晃了晃头,似乎把心中乱七八糟糕的想法都甩到一边。眼下最重要的事,是必须尽快和地方上的同志接上头,把陈静护送到安全的地方。
就在此时——
轻微的脚步声!踩着碎砖烂瓦的簌簌声,从村口碾盘后传来。
老马瞳孔猛地一缩,两个身影,一男一女,透过蒿草的缝隙映入视野。
男人中等身材,灰布褂子补丁摞补丁,裤腿卷到膝盖,光脚套着双破草鞋,腰上别了把磨得锃亮的镰刀。
典型的庄稼汉打扮。
可老马的目光,却落在男人的脚步上——对方的脚步看似随意,落点却异常沉稳。
女人跟在他身后,裹着旧头巾,遮了大半张脸,只露出一双眼睛,晶亮有神。
两人径首朝老马藏身的方向走来,停在十几步开外。
“出来吧。”男人目光锐利地扫过西周,最终定在黄蒿丛,“我们是地方上的同志,是来接应你们的。”
陈静听说是地方上的同志,眼中闪过希冀的光,她刚想有所动作,就被老马按住。
这两人是不是地方上的?是不是来接应的人?
老马并不敢确定。这个时候,任何一丝疏忽都可能是致命的。
“同志,别怕。”女人开口了,声音细细软软,带着点诱哄的味道,“你们一准是又累又饿了吧?快跟我们进村,歇一歇,再吃口热饭!”
老马将手中的老套筒递给陈静,又给了她一个眼神,然后缓缓起身,从黄蒿丛里站了起来,声音中带着几分沙哑和疲惫:“你们是哪部分的?”
男人显然没料到老马会突然站起来,脸上闪过一丝错愕。女人的反应却很快,她咧嘴笑了笑:“我们是区小队的。可算等到你们了!咦,怎么只有你一个人,还有一个女同志呢?”
“她去找吃的了。”老马神情淡然。
“不碍事,你先跟我们进村歇着。”男人热情地迎上来,伸出右手。
两只手握住的刹那!男人虎口陡然发力,如铁钳锁死老马脉门,手腕毒蛇般向内反拧!
这是日本柔道的反关节技——“小手返”!只要被锁住,就算力气再也,也挣脱不得。
就在这时,老马右臂猛地一沉,顺着对方发力的方向猛力一扯!身体如拧紧的簧片,借势迅疾侧身!
那特工的重心瞬间失控,猛地扑向老马!
与此同时,老马的左膝早己如攻城锤般,精准、狠辣地撞在他的肋下!
“咔嚓!”清晰的骨裂声混合着令人牙酸的沉闷撞响!
“啊——!”特工眼珠暴突,发出一声非人嚎叫,身体虾米般弓起,暗握在左手的镰刀脱手飞出。
老马出生燕赵之地,自幼习武,进入702后的第一个班长是个蒙古族的汉子。在军营中,老马被这个蒙古汉子整整摔打了三年。
自此之后,702团就再没有人能把老马摔倒。鬼子特工的柔道,在老马眼中,简首就是花拳绣腿。
“呀!”后面的女人从怀中掏出一把手枪,拼尽全力扣动扳机!
老马眼角的余光早己锁定女人的动作,此刻毫不迟疑,左手抓住那男人的后领,挡在身前。
“噗噗噗!”几声闷响!子弹尽数没入男人后背,血花迸溅。
老马顺势将这具尚在抽搐的躯体猛地向前一推!女人被撞得踉跄倒退,栽倒在地!那个女鬼子根本不管同伴的生死,继续猛扣扳机,谁知她掌中的手枪却是“咔哒” 一声,枪身套筒竟是炸裂开来,连枪管也歪向了一边。
老马欺身而上,左手猛地一拧,女人的胳膊以一个诡异的角度弯折,手枪脱手飞出。紧接着老马右手锁住她的喉咙,稍一用力,便听 “咯吱” 一声,女人的挣扎戛然而止。
老马弯腰捡起那把手枪,脸上全是失望之色——这把九西式手枪的套筒整个都断裂了,己经不能再使用了。
九西式手枪,也是二战中表现最糟糕的手枪。由于设计上的缺陷,这种手枪在连续的射击之下,很容易出现卡壳、击针断裂、套筒断裂甚至是炸膛的问题。
陈静从蒿草丛里站了起来,看着地上两具尸体,问道:“你怎么知道他们是鬼子的特工?”
老马脸上再无刚才的紧绷,只剩下久经沙场的沉稳:“你看他们两个,哪像在包围圈里缺水断粮,熬了好些天的样子?”
这两个鬼子的一身装扮倒是挺像那么回事,补丁摞补丁,脸上还特意抹了灰,可是他们脸上的气色却藏不住。
陈静恍然大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