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必须反击!”
王磊在办公室里来回踱步,定制皮鞋在地板上踏出噪音。他像一头被无形牢笼困住的野兽,呼吸都带着焦躁,汗水已经浸湿了高档衬衫的领口。
“他们泼脏水,我们就花钱洗干净!用最高规格的公关公司,全球渠道发声!”
“他们买水军,我们就用双倍的价钱把舆论买回来!让每一个社交平台都充斥我们的声音!”
“陈默,我们不是没钱,账上趴着的几十亿不是摆设!打一场舆论战,用钱砸死他们!”
王磊的逻辑简单而粗暴,那是他在传统商场里摸爬滚打多年,烙印在骨子里的本能,用资本解决资本的问题。
夏晚晴也紧锁眉头,指甲几乎要嵌进掌心,她表示赞同:
“王总说得对,我们不能这么被动挨打。口碑是公司的生命线,至少要稳住基本盘,给我们的用户和投资者信心,否则雪崩效应一旦形成,就真的无法挽回了。”
陈默终于从窗边转过身。窗外的城市华灯初上,但在他的瞳孔中却倒映不出一丝波澜。
他看着王磊和夏晚晴,轻轻摇了摇头。
“用钱,去打一场由他们制定规则的战争?”
他的声音很平淡,却像一支精准的低温探针,瞬间刺入了现场灼热焦躁的核心,让空气都为之一凝。
“我们每烧一块钱,都是在给他们的堡垒添砖加瓦。我们烧钱的速度,永远比不过他们印钱的速度。”
“因为媒体、渠道、规则……所有这一切,都攥在他们手里。”
他走近王磊,目光平静地直视着对方血丝密布的眼睛:
“你那不叫反击,那是在用自己的血,去填满别人的游泳池。”
王磊猛地愣住了。他张了张嘴,想反驳,却发现陈默说的每一个字,都像冰冷的钢钉,一寸寸钉在他最不愿承认、却又无比清晰的那个现实之上。
陈默没有再多解释。
他走到办公室里那面占据了一整面墙的白板前,拿起板擦。
上面原本记录着密密麻麻的项目节点、财务数据和市场份额图,那是他们昨日的荣光和未来的蓝图。
此刻。
他用一种近乎冷酷的沉稳,从左到右,一点点擦去。
粉尘簌簌落下,像一个旧时代的骨灰。这个动作不带一丝烟火气,却充满了宣告一个旧世界终结的仪式感。
白板变得一片洁白,像一张等待创世神挥毫的画布,又像一片混沌未开的虚无。
王磊和夏晚晴不解地看着他,心脏悬在了嗓子眼。公司已在悬崖边缘,他要做什么?推倒重来?在这时候?
陈默拿起一支黑色的记号笔。
没有丝毫犹豫,笔尖落在白板之上,开始奔流。
他画的不是公关方案,也不是新的商业模式。
那是一些无比繁复、由无数节点和线条构成的网络拓扑结构图。
它们以一种诡异的分形逻辑疯狂增殖,充满了混沌边缘的秩序之美。旁边还标注着一行行令人头晕目眩的数学公式和高维算法片段,仿佛某种更高维生物的神经网络图谱。
他的动作极快,记号笔在白板上发出“沙沙”的声响,不像在书写,更像在进行一场无声的战争推演,在二维平面上构建一个全新的、拥有生命和意志的数字王国。
“流量被劫持……那就重构河道,让百川归于我海。”
“中心化的节点,本身就是弱点……那就让处处都是中心,处处又都不是中心。”
“愚蠢的拦截算法,以为堵住河口就能让大江断流……那就让洪水漫过堤坝,浸润每一寸干涸的土地。”
他一边画,一边旁若无人地低声念叨,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那些话语零碎、抽象,却充满了某种神谕般的质感。
王磊和夏晚晴听得云里雾里,只觉得陈默像是陷入了某种高热的疯魔状态。
他们看不懂那幅图,那肆意蔓延的、非对称的结构,充满了令人不安的、陌生的美感,仿佛直视神明的草稿。
他们不知道,此刻,在精诚科技园区外一辆伪装成市政工程车的厢式货车里,一场更高维度的窥探正在进行。
车内冷气开得很足,却压不住人心的紧张。
空气中只有设备散热风扇的嗡鸣和键盘轻微的敲击声。
猎鹰行动小组的监听专家戴着降噪耳机,眉头拧成了一个死结,他脸上的表情混杂着困惑与骇然。
“队长,目标……在自言自语。内容初步判断涉及动态路由自适应算法和去中心化共识协议,但逻辑模型……超出了我们知识库里的一切已知模型。他没有操作任何电脑,只是在……在白板上画画。”
代号猎鹰的组长,一名气息沉凝的中年男人,正通过高倍数码望远镜,死死盯着陈默办公室的窗口。
他只能看到陈默疯狂舞动的手臂残影,以及那片飞速被黑色线条侵占的白板。
他感到自己的后颈汗毛都在倒竖。
“把他画的所有内容,用高速摄像机完整记录!”
“一个像素都不要漏掉!”
“实时三维建模复刻,立刻通过织女线路传回指挥中心!”
猎鹰从牙缝里挤出命令,声音里带着压抑不住的紧迫和一丝……兴奋。
车内的气氛瞬间绷紧到极限。
几名顶尖的技术员操作着精密的设备,将陈默白板上的内容一帧帧捕捉、拼接、数字化,然后通过加密的量子通信线路,发往京城的那个神秘所在。
一名技术员看着屏幕上实时复刻出的诡异图形,忍不住喃喃自语:
“我的天……这东西……有生命吗?”
就在陈默的白板战争进行到一半时,王磊的手机再次尖锐地响起,像一声绝望的警报。
这次不是公关部门。是供应链的负责人。
“王总,出事了!”电话那头的声音带着哭腔,“我们从欧洲特殊渠道采购的那批高纯度惰性气体,在港口被海关扣了!理由是临时环保抽检,时限是……无限期!”
王磊的心脏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几乎要捏爆。
高纯度惰性气体!
那是在137纳米超维大脑的光刻流程中,用于冷却和保护精密镜组的唯一介质!
没有它,价值连城的设备开机即损毁,整个项目就是一堆昂贵的废硅!
这条采购线是陈默亲自搭建的灰色供应链,极为隐秘,此刻却被如此精准地一刀切断。
“陈默……”王磊的声音有些发干,带着一丝颤抖,“我们的材料……命脉,被卡住了。”
他以为,这是那个商业联盟动用了超常规的政商力量,发起的致命一击。
白板前,陈默画下最后一个黑色闭环回路的手,仅仅停顿了半秒。
他甚至没有回头。
“知道了。”
他只是淡淡地应了一声。那语气,仿佛被扣下的不是关乎公司生死的战略物资,而是一箱无关紧要的螺丝钉。
然后,他换了一支红色的记号笔。
在刚刚画好的那张巨大而复杂的黑色网络图上,他开始标注新的节点和攻击路径。
红色的线条如鲜血,在黑色的脉络上蔓延,所过之处,原有的结构被赋予了全新的、充满侵略性的意义。
笔尖的红色墨水在某个关键节点上,晕开一个不大不小、却无比完美的圆。
白板上的战争,进入了第二阶段。
而在猎鹰看来,这是目标在得知物资被断的巨大压力下,行为模式发生了新的、可预测的变化。
他立刻在时间轴上标记了这一节点,并附上简报:
“一级压力测试有效。目标情绪出现剧烈波动,其推演模型已从防御性构建,转向了更激进、更具攻击性的算法模型。建议维持压力,观察其极限反应。”
这份报告,连同新复刻的、红黑交织如战争沙盘的图纸,再次飞向了京城。
没有人知道。
这场由寻神小组主导的、意在探寻天才能力边界的试探性施压,被陈默完美地误解为了商业联盟的终极绞杀。
而他此刻在白板上发起的反击,也正将一场足以倾覆旧日秩序的风暴,精准地引向那些自以为正掌控全局的猎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