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三号仓库，此刻万籁俱寂。
或者说，“创世纪”车间。
这台盘踞在车间中央的庞然大物，正无声地矗立。
它和任何宣传画册上的光刻机都截然不同。
没有优雅的流线型外壳，没有柔和的指示灯。
它是一头由粗大管道、狰狞焊缝、密集线缆和闪烁着金属寒光的反应单元，暴力拼接而成的钢铁巨兽。
那套被称为“冰霜巨兽”的冷却系统，发出沉闷的低吼。
管壁凝结的冰霜，在灯光下折射出森冷的光。
手搓的兆瓦级电容阵列，如一排排蓄势待发的巨炮，静默地储存着能量。
它不像是制造精密芯片的仪器。
它更像一座准备发动末日审判的战争机器。
车间的观察室内，空气凝重。
赵振国少将一身戎装，身姿笔挺，他身后，是十几位龙国在半导体、光学、材料学领域的泰山北斗。
这些国宝级的院士专家，此刻都屏住了呼吸，盯着玻璃墙外的那个“怪物”。
他们中的许多人，在几天前看到设计图时，都断言这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可现在，这个不可能的造物，就摆在眼前。
“各项系统自检完毕。”
王磊的声音通过对讲机传来，每报告一项，都让众人心头一紧。
“冷却系统温度已达预设值，-27115摄氏度，光路环境稳定。”
“脉冲电源阵列，充能百分之百。”
他的声音里带着颤抖，是激动，也是极度的紧张。
控制台前，陈默的面容在屏幕幽蓝的光芒映照下，一片平静。
他身旁的夏晚晴，双手攥着，掌心全是汗。
“可以开始了。”
赵振国的声音从后方传来，沉稳，且带着一丝决绝。
陈默点头，目光落在主控制屏幕上那个巨大而鲜红的虚拟按钮上。
他伸出手指。
在所有人的注视下，轻轻按了下去。
没有巨响。
只有一声轻微的“嗡——”。
沉睡的巨兽，发出了第一次呼吸。
电容阵列瞬间放电！
澎湃的能量灌入激光发生器的核心，车间内的灯光都为之黯淡了一瞬。
紧接着，在那粗大的石英传导光纤内部，一束几乎不可见的深紫色光芒，一闪而过！
“点亮了！”
“飞秒激光器成功点亮！”
光学组的组长发出一声压抑的欢呼，激动得差点跳起来。
观察室内，一片释然的叹息。一位白发苍苍的老院士，悄悄摘下眼镜，擦拭着眼角。
成了。
这最关键、也最不可思议的一步，成了！
控制屏幕上，代表激光能量的曲线攀升至峰值，稳定得像一条用尺子画出来的直线。
“导入晶圆。”陈默下达第二道指令。
机械臂精准平稳地从片盒中取出一片十二英寸的晶圆，送入真空雕刻室。
“加载‘战鹰之颅’ai引擎核心架构图。”
数据流开始注入。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那个即将被雕刻的晶圆上。
这是第一片。
是“创世纪”的第一个孩子。
如果成功，它将宣告一个全新时代的到来。
纽约，诺斯罗普-格鲁曼公司的秘密会议室。
“看，他们成功开机了。”亚当笑着对身边的技术主管戴维斯说，“这堆废铁居然没在启动时就爆炸，真是个小小的奇迹。”
戴维斯眉头紧锁，死死盯着屏幕：“别大意，亚当。那个陈默……他给我的感觉很不对劲。这台机器虽然丑陋，但它的设计逻辑，处处透着一种我们无法理解的野蛮和诡异。”
“再诡异，也无法对抗物理规律。”亚当摇了摇头，“等着看好戏吧，戴维斯。”
车间内，陈默下达了最后的指令。
“开始雕刻！”
命令下达的瞬间，那束深紫色的飞秒激光，精准地射向晶圆表面。
它将在原子尺度上，直接气化硅原子，雕刻出人类智慧的结晶。
然而，就在激光束接触到晶圆表面的千分之一秒！
“嘀——嘀——嘀——”
一道尖锐的蜂鸣声，毫无征兆地响彻整个车间！
那声音充满了致命的警告，让每个人的心脏骤然揪紧！
控制台前，所有的绿色指示灯，一瞬间全部变成了刺目的血红！
屏幕中央，一个巨大的警告弹窗赫然跳出：
【致命错误：z轴热漂移超限，光路结构性崩溃！
与此同时，真空雕刻室内，那道本应精准无比的激光束，瞬间失控。
它在晶圆上划出了一道绚烂却致命的螺旋烧痕！
那烧痕从中心向外扩散，扭曲，像一个垂死恒星留下的绝望轨迹。
“滋啦——”
一声轻响。
晶圆，从中间裂开了一道细微的缝隙。
第一片晶圆，报废！
车间里，时间凝固了。
欢呼声卡在喉咙里，变成了惊骇。
“不……不可能……”
一名负责z轴定位的年轻工程师，看着屏幕上的错误报告，那是他亲手编写和校准的模块。
他踉跄后退，腿一软，瘫坐在地，口中喃喃自语。
“怎么会……精度明明是足够的……怎么会……”
王磊像一尊石像，僵在原地，脸上的血色迅速褪去，一片惨白。
观察室内，一片寂静。
赵振国少将的拳头攥住，指节泛白。
他身后的专家们，脸上的表情从震惊，到惋惜，最终化为无奈和沮丧。
失败了。
以一种最彻底、最惨烈的方式。
纽约。
他嘴角的笑容瞬间绽放，高高举起酒杯。
“先生们，为我们的胜利干杯！”
“现在，是时候去龙国了，”他眼中闪烁着贪婪的光，“去以一美元的价格，收购那堆刚刚自我火化的废铁。”
“游戏，结束了。”
车间里，一片死寂，只有年轻工程师压抑的抽泣声和那刺耳的警报声。
王磊猛地回头，布满血丝的双眼死死盯住了控制台前的那个身影。
那个从始至终，都异常平静的身影。
陈默。
他没有看那片报废的晶圆，也没有理会满屏的红色警报。
他的目光，正专注地盯着屏幕一角，那条无人注意的、代表着z轴实时温度变化的曲线。
那条曲线，在激光发射的瞬间，有一个微小到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向下凹陷，随后才因为热量开始向上漂移。
那是一个零点零几度的温度跌落。
一个在所有人看来，都毫无意义的误差。
就在所有人都陷入绝望时。
陈默的嘴角，却微微向上勾起了一道几乎无人察觉的弧度。
他终于验证了自己最大胆的那个猜想。
“原来如此。”
他轻声自语，然后关掉了刺耳的警报。
他转向僵硬的王磊，平静地开口，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到每个人的耳中。
“王叔。”
“热胀冷缩而已，正常现象。”
“准备第二片晶圆。”
“我们，再来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