纽约的金融风暴，此刻还未传到这个与世隔绝的车间。
这里是胜利的海洋，是狂欢的震中。
“哇啊啊啊——”
一位戴着厚厚眼镜片的老工程师最先失守，他一把抱住身旁同样满脸泪痕的同事，哭声嘶哑，身体颤抖。
那哭声里，是被全球封锁数十年的屈辱。
是无数个不眠不休攻关的日夜。
是项目濒临失败的彻骨绝望。
更是此刻，亲手将神话变为现实的狂喜与宣泄！
这哭声撕开了一道口子，让整个车间压抑到极点的情绪找到了决堤的出口。
工程师们彻底疯了。
有人和战友紧紧相拥，又哭又笑，状若癫狂。
有人一拳砸在冰冷的控制台上，疼得龇牙咧嘴地跳脚，脸上却挂着傻笑。
更有人像被放出牢笼的野兽，绕着创世纪一号奔跑，不断拍打着它粗犷坚硬的金属外壳。
这是他们的战友！
这是他们用血汗和信念浇筑出的钢铁巨兽！
王磊没有哭，也没有笑。
他全身的肌肉因激动而僵硬。
那双曾因绝望而颤抖的手，此刻正捧着那枚新鲜出炉的晶圆，动作虔诚，如同捧着全世界的瑰宝。
温热的，还带着机器的余温。
灯光下，那精密的电路结构折射出流光溢彩，是一片被浓缩于方寸之间的璀璨星河。
他用指腹轻柔地摩挲着晶圆光滑的边缘，感受着那独属于龙国自己的、最顶尖科技的脉搏。
成了！
真的成了！
从今天起，再也没有谁，能用一枚小小的芯片，卡住龙国的脖子！
他缓缓转过身，通红的双眼在人群中搜索，想把这份胜利的果实，第一个交到那个创造了这一切的年轻人手里。
然而，他看到的，是平静。
陈默就站在狂欢人群的外围，脸上没有半点狂喜，没有一丝激动，甚至连最基本的欣慰笑容都没有。
他只是安静地看着这群欢呼的人，像一个与这一切都无关的局外人。
这种绝对的平静，与周遭的癫狂形成了强烈的割裂感，让王磊的心脏猛地一抽。
“陈总……”
王磊捧着晶圆，一步步走到他面前，声音沙哑得几乎不成调，“我们……我们成功了！”
陈默的视线从王磊布满血丝的眼眶上移开，落在那枚晶圆上。
他伸出了手。
王磊立刻会意，用一种近乎神圣交接仪式的姿态，小心翼翼地，将晶圆递了过去。
然后，整个车间所有人都看到了他们永生难忘的一幕。
陈默接过了那枚足以改写全球科技版图、让无数顶尖工程师为之疯狂的战鹰之颅核心晶圆。
没有端详。
没有审视。
他手腕随意一翻。
当啷！
一声清脆刺耳的金属撞击声，像一道无形的斩击，瞬间腰斩了车间里沸腾的空气。
那枚被王磊视若生命、承载着所有人希望与荣耀的晶圆，就这样被陈默丢在了旁边的金属工作台上。
是的，一个丢字。
它在冰冷的台面上弹跳了两下，滑行了一段距离，最后在一堆扳手和螺丝刀旁停下。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强行按下了暂停键。
哭声、笑声、欢呼声，戛然而止。
所有人的动作都凝固了，脸上狂喜的表情还未褪去，显得怪诞而滑稽。
死寂。
几十双布满血丝的眼睛，先是死死盯着工作台上那枚被亵渎的圣物。
然后齐刷刷地，带着无法理解的错愕与被冒犯的隐约怒意，聚焦在陈默身上。
“陈……陈总……”
王磊的嘴唇开始哆嗦，他感觉自己的心脏被人攥住，几乎无法呼吸，“你……你这是干什么？那……那是……”
那是他们的命啊！
陈默终于有了动作。
他没看王磊，也没再看那枚晶圆，而是转身走向主控制台。
他一边走，一边用一种平淡到近乎冷酷的语调开口。
“那只是解决了有没有的问题。”
一句话，让王磊后面所有的质问全都堵死在了喉咙里。
陈默的手指在键盘上快速敲击，调出了刚才的检测报告，屏幕上997的良率数据依旧耀眼。
“顺便，”他又补充了一句，“测试一下机器的稳定性，和算法的鲁棒性。”
测试？
测试！
王磊感觉一阵天旋地转，几乎站立不稳。
他们赌上国运、拼上性命换来的旷世奇迹，在这个年轻人的眼里，仅仅是一场……测试？
荒谬感淹没了他的理智。
观察室内，赵振国少将和几位白发苍苍的院士也彻底愣住了。
他们听不清陈默说了什么，但他们清晰地看到了那个丢的动作。
那份随意，那份不屑一顾，比刚才997的数据，更让他们感到灵魂层面的震撼。
就在所有人脑中都混沌一片时，陈默已经操作完毕。
主屏幕上的数据报告消失。
取而代之的，是一副全新的、结构复杂到令人头皮发麻的设计图。
如果说，刚刚的战鹰之颅电路是二维平面的艺术品。
那么此刻屏幕上的东西，就是一座宏伟到无法想象的三维立体神国！
无数条比发丝还要细微的线路层层叠叠，互相交错，构筑起一种前所未见的、充满生命律动的立体结构。
它不再是一块板。
它是一个真正意义上的……大脑！
“这是……”
王磊下意识地喃喃自语，他被屏幕上那鬼斧神工的设计彻底夺去了全部心神。
作为顶尖工程师，他能瞬间看懂这幅图纸背后所代表的技术代差，那是一种彻底超越了当前人类所有半导体理论的全新架构。
图纸的右下角，标注着一行小字。
【专用芯片架构：量子感应神经网络】
在架构名称下方，还有一个地狱级参数，是所有工程师都无法忽视的。
137纳米！
这个数字，像一道无声的毁灭闪电，狠狠劈在现场每一个人的天灵盖上。
车间里响起一片倒吸凉气的声音，但最先从震惊中反应过来的，是王磊。他作为顶尖工程师的知识储备，让他比其他人更快地理解了这个数字背后的恐怖。了出来，声音都在发颤：
“137纳米？！不……不可能！这已经逼近量子隧穿效应的极限尺度了！任何绝缘材料的理论都会完全失效！这……这是要重构整个半导体物理基础？！”
他的话，像一把重锤，将其他工程师刚刚涌起的寒意，瞬间砸成了冻彻骨髓的冰封！
14纳米在137纳米面前，是石斧与星际战舰的差距。
那根本不是一个维度的东西！
“负责检测的小伙子没说错。”
陈默的声音再次响起，他终于转过身，面对着一张张呆若木鸡的脸。
“这台机器的极限，远不止14纳米。”
他看着王磊，看着他脸上残存的狂喜已经被彻底的震惊所吞噬。
“灵雀一号是鱼饵，是把深海里所有鲨鱼都引出来的诱饵。”
“舆论战，供应链断裂，金融绞杀……这一切，都在预料之中。”
“我们靠自己从石头里炼出了沙子，靠自己拼出了这台创世纪，现在，我们有了自己的神之铸造厂。”
陈默的语速不快，但每一个字，都在重塑在场所有人的世界观。
他们以为自己刚刚打赢了一场决定国运的终极战役。
现在才明白，那仅仅是战前总动员，他们只是刚刚获得了踏上真正战场的资格。
陈默伸出手指，指向屏幕上那神明造物般的立体芯片架构图。
他的声音里，终于带上了些许情绪，那是一种属于棋手，在布完所有棋子，即将落下制胜一击时的终极期待。
“现在，是时候为我们真正的战鹰……”
“装上那颗它唯一应得的，来自更高维度的……”
“超维大脑了！”
“战鹰”！
“超维大脑”！
王磊的大脑嗡的一声，一片空白。
他终于明白了。
从始至终，陈默的目标就不是小小的灵雀无人机，甚至不是这枚14纳米的芯片。
那一切，都只是铺垫！是他布下的惊天大局！
观察室内，赵振国少将的瞳孔收缩到了极致。
他死死盯着屏幕上“137n”那个数字，又看向屏幕前那个年轻得过分的背影，胸膛起伏，几乎要炸开。
他猛地转身，对着身后的警卫员，用一种压抑着震撼的命令口吻，低吼道：
“立刻！接通中枢一号线！最高加密等级！”
“告诉他们……”
赵振国顿住了，似乎在寻找一个合适的词来形容眼前发生的一切。
最后，他只从牙缝里挤出了三个字。
“换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