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三号仓库，巨大而空旷，空气里弥漫着陈年铁锈和机油混合的味道，有些刺鼻。
这里曾经是爷爷的骄傲，堆满了各种军工模型的半成品和珍贵木料。
而现在，它被清空了。
除了灰尘，什么都没有。
王磊和剩下十几名核心工程师站在这片空地上，神情茫然。
他们所有人的视线，都聚焦在一个人身上。
陈默。
“盖房？超净间？”王磊的声音干涩嘶哑：“陈总，你没睡醒？”
他指着空无一物的地面，情绪再次濒临失控。
“你知道什么是千级超净间吗？那不是搭积木！那是恒温、恒湿、恒压，空气里的微尘数量要控制在每立方英尺小于一千个！”
“那需要ffu风机过滤单元阵列、高架地板、防静电涂层、纯水系统、特种气体管道！”
王磊越说越激动，几乎是在咆哮。
“这些东西，每一项都是一个独立的精密工程！我们没图纸，没技术，没工人，更重要的是，我们没钱！”
“一个最基础的千级超净间，造价是按千万算的！我们拿什么建？拿嘴建吗？！”
他身后的工程师们，脸上残存的希望彻底熄灭了。
完了。
老板真的疯了。
被敌人逼疯了。
一个电路设计师低着头，小声对旁边的人说：“我明天就提离职，房贷还不上了。”
“是啊，还不如早点找下家，跟着疯子耗下去，全家都得喝西北风。”
绝望在人群中蔓延。
王磊看着陈默那张平静得过分的脸，巨大的无力感攫住了他。
他上前一步，近乎哀求：“陈总，算我求你了，现实一点好不好？”
“我们把灵雀的资料整理一下，卖给国内其他大厂，至少还能拿回点钱，给大家发了遣散费。”
“遣散费？”
陈默终于有了反应，他打断了王磊的话，环视了一圈垂头丧气的众人。
“谁说要发遣散费了？”
他没有再多做解释，而是径直走向仓库角落里一张废弃的铁皮工作台。
他从背包里拿出自己的笔记本电脑，接上电源，又从口袋里摸出一个小小的投影仪，放在电脑上。
投影仪发出一声轻嗡。
一束光打在对面斑驳的白墙上。
起初，众人还以为老板又要放什么ppt给大家画大饼。
但当墙上的内容清晰起来时，整个仓库，瞬间鸦雀无声。
那是一份图纸。
一份复杂到极致，精密到令人头皮发麻的建筑工程图纸。
《模块化快速部署型千级超净间设计与施工方案 v30》。
图纸被分成了几十个模块：地基与防震层、高架地板与循环风系统、ffu阵列布局图、纯水与特气管路走向、静电消除网格设计……
每一个模块下面，都有详细到令人发指的材料清单、工艺说明，甚至还有精确到小时的施工进度甘特图。
王磊的眼睛瞬间就直了。
他作为一个顶尖的工程师，只看了一眼，就辨认出这份图纸的含金量。
这根本不是什么天马行空的幻想！
这是一个天才的设计！
它巧妙地规避了所有需要超长工期的传统工艺，大量采用了预制模块化结构。
它甚至将整个超净间的核心循环系统，设计成了一个可以独立预装的心脏模块，缩短了现场施工和调试的时间！
“这是……”王磊的嘴唇哆嗦着，冲到墙边，双手几乎要抚上投影，眼神如同信徒见到神迹。
“不可能……这种设计思路……它绕开了霍尼韦尔和竹中工务所的几十项核心专利壁垒……我的天，它是怎么做到的？”
其他工程师也围了上来，一个个看得目瞪口呆。
他们都是行家，自然能看出这份图纸的恐怖之处。
这不仅仅是一份设计图，这简直就是一本标准答案！一本手把手教你怎么在最短时间内，用最合理的方式，建成一个世界顶级超净间的圣经！
“陈总……”王磊猛地回头，声音都在发颤，“这个，你是从哪里搞到的？！”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等待着答案。
陈默关掉投影，合上电脑，懒洋洋地伸了个懒腰，轻描淡写地回答：
“哦，之前玩一个叫《工业巨擘》的硬核模拟游戏，在一个毛子的论坛上跟人打赌，看谁能最快爆出光刻机。这是个前置任务的攻略。”
毛子论坛？
游戏攻略？
这个理由荒诞到了极点，荒诞到让人无法怀疑。
因为除了这种解释，没人能想出更合理的来源。
就在王磊的大脑还处于宕机状态时，陈默掏出了手机，拨通了一个号码。
他的语气很平淡，就像在点一份外卖。
“赵将军，是我。”
“惊雀计划的诱饵被鱼吃了，连钩子都咬断了。敌人掀了桌子，现在轮到我们出牌了。”
“我需要支援。最高优先级的工程支援。”
“地点，精诚前沿科技，南三号仓库。”
说完，他便挂断了电话。
整个仓库里，只剩下工程师们粗重的呼吸声。
王磊愣愣地看着陈默，忽然觉得，自己好像从来没有认识过眼前这个年轻人。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绝望的气氛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混杂着荒诞、迷茫和疯狂期待的诡异寂静。
一个小时。
两个小时。
当时钟指向午夜时分，一阵低沉的轰鸣声由远及近。
大地开始轻微地震动起来。
“怎么回事？地震了？”一个工程师问。
王磊第一个反应过来，他冲出仓库，其他人也跟着跑了出去。
然后。
所有人都被眼前的一幕，震得呆立当场。
工厂外的主干道上，不知何时已经拉起了警戒线，闪烁的红蓝警灯无声地旋转着。
一整支由绿色军用重卡组成的车队，如同钢铁巨龙般，悄无声息地驶入了厂区。
车门打开，跳下来的不是荷枪实弹的士兵，而是一群群穿着蓝色工装、头戴安全帽的男人。
他们迅速在仓库前的空地上集结，方阵整齐划一，寂静无声。
一辆军用越野车停在最前面，车门打开，一名肩扛大校军衔，面容如刀削般冷峻的中年军官快步走到陈默面前。
“啪！”
一个标准的军礼。
“陈顾问！”军官的声音洪亮如钟，“龙国第七工程兵团，特种建筑第一大队，奉命前来报到！”
“全队一百二十名特级工程师，三百名高级技工，携带全套快速施工装备，听候您的指令！”
陈顾问？
顾问？！
王磊感觉自己的膝盖一软，差点跪在地上。
他看着那些从重卡上卸下的特种设备，看着那一排排工程兵们，再回头看看那个站在大校面前，只是随意地点了点头，仿佛这一切都理所应当的年轻人……
他的世界观，在这一刻，被彻底碾碎，然后重塑。
陈默没有理会身后石化的众人，他将一个u盘递给那位大校。
“齐上校，图纸和施工方案都在里面。”
“七天。”陈默伸出手指，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到每个人耳朵里。
“我要在这里，看到一颗能跳动的心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