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次从星星房间出来的时候,已经是凌晨一点了。
苏慕言没有回卧室,而是走到了客厅的阳台上。
秋夜的风带着一些凉意,吹在他只穿着单薄睡衣的身上,却吹不散心里那股灼热又柔软的情绪。
他答应了。
就那么轻易地,在星星那双盛满渴望的眼睛注视下,放弃了所有精心构建的心理防线,说出了“好”。
现在夜深人静了,理智又重新回笼了,那些被短暂压制的顾虑又悄然浮出了水面:曝光、舆论、不可控的风险、星星可能承受的压力……每一条都足够让他重新考虑这个决定。
可是当他想起星星说“我想和哥哥一起上电视”时的眼神,想起她扑进他怀里说“拉钩”时的笑容,所有的理性分析就瞬间失去了重量。
那是一种纯粹的、不掺任何杂质的渴望。
不是为了出名,不是为了被关注,只是单纯地想要和他一起,去经历,去探索,去创造属于他们的记忆。
手机在口袋里震动了一下。
是林森发来的消息:“陈树把合同草案发过来了。我粗略的看了一眼,你提的那些条件,除了‘终身保密协议’需要微调,其他的基本都写进去了。明天上午我打印出来,我们再详细的过一遍。”
苏慕言回复:“好的。另外,帮我约一下李教授。”
“北师大那位儿童心理学专家?”
“对。我想在签约之前,再听一听专业人士的意见。不是关于节目本身,是关于星星的,以她现在的心理状态,参加这样的活动,我们需要特别注意一些什么。”
“明白。我明天去联系。”
放下了手机,苏慕言看向了夜空。
城市的灯光太亮,只能看到几颗最顽强的星星。
他想起星星的名字,想起父母给她取这个名字时,是不是也曾在某个清澈的夜晚仰望星空,期待这个孩子能像星星一样,明亮美好。
如果父母还在世,他们二老会不会同意这样的安排?
而现在,这个小星星说,她想发光了。
不是在他为她建造的小小的世界里,而是在更广阔的天地间。
不管父母同意不同意,他现在能做的,是继续做她的夜空,让她安心地、自由地闪烁。
周六早晨差不多七点,星星就醒了。
苏慕言正在厨房里准备早餐,听到脚步声回头,看到星星穿着睡衣、光着脚丫跑过来时,愣了一下。
平时周末,星星至少要睡到八点,而且醒了会在床上赖一会儿,等他去叫才慢吞吞地起来。
但是今天,她不仅自己醒了,还看起来精神十足。
“哥哥早!”她跑到料理台边,踮起脚尖看锅里的煎蛋,“今天吃什么?”
“太阳蛋和烤面包。”苏慕言关了火,“怎么起这么早?”
星星眨了眨眼,笑容里有种藏不住的兴奋:“我睡不着了。一闭上眼睛,就梦见大海,梦见雪山,梦见……梦见我和哥哥在电视里。”
她说“电视里”三个字时,声音小了一些,像是还有点不好意思,但是眼睛亮得惊人。
苏慕言把煎蛋装盘,弯腰把她抱了起来,让她坐在料理台旁的高脚椅上:“星星,哥哥要再问你一次,你真的想参加节目吗?现在后悔还来得及。”
这个问题他必须问。
不是在压力下的冲动选择,而是在平静的清晨,在孩子完全清醒的状态下,确认她真实的意愿。
星星没有立刻回答。
她晃了晃悬空的小腿,想了想,很认真地说:“哥哥,我昨天看到电视里的那些小朋友,他们去好多的地方,做好多事。有的成功了,高兴得跳起来。有的失败了,哭鼻子了,但是爸爸或者妈妈就抱着他们,说‘没关系,下次再试一试’。”
她顿了顿,抬起头看着苏慕言:“我觉得……那样很好。不是只有开心的事,也有难的事,但是都有人陪着。”
这个观察让苏慕言心里一动。
四岁半的孩子,看到的不是表面的光鲜,而是真实的情感流动。
成功与失败,快乐与沮丧,以及贯穿始终的陪伴。
“所以星星也想试一试?”他问。
“嗯。”星星用力的点头,“我想试一试堆一个最大的雪人,想试一试在海边捡最漂亮的贝壳,想试一试……在很多人的面前,说‘今天我最开心的事’。”
她说着,小脸微微泛红,但是眼神很坚定:“可能我会做的不好,可能我会哭鼻子。但是我知道,哥哥会陪着我。就像电视里那些爸爸一样,不会骂我,也不会笑我,就是陪着我。”
这番话说完,厨房里安静了几秒。
窗外的阳光正好照了进来,落在星星仰起的小脸上,给她整个人镀上了一层柔和的暖光。
苏慕言看着她,忽然想起了那个缩在沙发后面、连哭都不敢出声的小女孩。
那时候的她,眼神里只有恐惧和不安。
现在的她,依然很敏感,依然会害怕,但是眼睛里多了一种东西。
一种叫做“勇气”的光。
而这种光,不是他给她的,是她自己生长出来的。
他只是提供了土壤,提供了阳光和水分,然后这颗小种子就自己破土而出,向着天空努力的生长。
“好。”
苏慕言最终只说了一个字,但是包含了他所有的决定。
他不会再犹豫了。
既然这是星星想要的成长的方式,既然她愿意在安全的前提下尝试挑战,既然她的快乐和期待如此真实。
那他所有的顾虑,所有的担忧,都应该为这份纯粹的愿望让路。
他能做的,不是阻止她发光,而是确保她发光的路上,尽可能的做到没有荆棘,没有伤害。
上午十点,苏慕言工作室。
李教授比约定的时间早到了五分钟。
她看起来五十岁左右,穿着浅灰色的针织衫和黑色长裤,戴着细边眼镜,气质温和而专业。
没有寒暄,她放下包就直接进入了正题。
“林先生已经把基本情况都告诉我了。”她打开了笔记本,“我先说说我的初步判断,然后你们可以提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