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言，”林森合上了电脑，“我知道你担心什么。你担心星星成为节目的噱头，担心她还这么小被消费，担心她受伤。但是至少从目前所有的证据来看，陈树和周洁不是那样的人。他们可能比你更害怕星星受到伤害，因为那会毁掉他们坚持了四年的口碑。”
办公室里安静了片刻。
窗外的阳光又移动了一些，照在茶几上的咖啡杯上，杯口冒着微弱的热气。
“好，”苏慕言终于开口，“假设他们值得信任。那为什么一定要参加？对星星来说，有什么非参加不可的理由？”
林森打开了第二个文件袋。
这个袋子里的文件更厚，封面上手写着“星星成长评估与建议”。
“这是我这几个月观察星星的记录，”林森说，“还有张奶奶提供的一些幼儿园的反馈，以及我自己咨询儿童心理专家的意见。”
他抽出了第一份文件，上面用表格列出了星星的各项特质：
优势是敏感细腻、共情力强、艺术天赋、记忆力好、遵守规则。
不足的是社交主动性不足、对新环境适应慢、情绪表达较内敛、自信心需要提升。
可能因为过度敏感而自我怀疑、可能因害怕失败而回避挑战。
“你看这里，”林森指着“社交主动性不足”那一项，“张奶奶说，星星在幼儿园很少主动发起游戏或对话。她通常等待别人邀请，如果没有人邀请，她就自己玩。这没有问题，但是长期来看，可能会影响她建立深层友谊的能力。”
他又翻到一页专家的意见：“我咨询的这位李教授是北师大发展心理学的专家。她看了星星的资料后说，星星属于‘高敏感型儿童’。这类孩子天生感知能力强，但是也更容易受到外界的影响。他们需要的是，安全范围内的适度挑战，以及成功经验的积累。”
“什么意思？”苏慕言问。
“意思是，如果我们一直把星星保护在绝对安全的环境里，她可能永远学不会应对微小的压力和挫折。”林森解释，“但是如果我们给她一个精心设计、有支持的环境，让她尝试一些小小的挑战，比如主动和新朋友说一句话，比如在一个陌生的地方住一晚，并且成功了，那么她就会积累‘我可以做到’的信心。这种信心会迁移到其他的方面。”
他顿了顿：“《宝贝独立了》的任务设计，恰恰符合这种‘安全挑战’的理念。你看他们的任务：学习编竹篮、帮忙做农活、在海边捡贝壳……这些事没有对错，只有尝试。星星可以在你的陪伴下，以她自己的节奏去体验。而每一次小小的成功，都会成为她自信心的砖瓦。”
苏慕言看着那些分析，陷入了沉思。
他想起了星星说“我想变得勇敢一点”时的眼神，想起了她在幼儿园因为交朋友而烦恼的样子。
“还有这个。”林森抽出另一份文件，“这是李教授根据星星的情况，模拟的成长路径预测。”
文件上画着两条曲线。
一条标注“现状延续”，曲线平缓上升，旁边注释：“社交能力缓慢发展，可能到学龄期仍较为内向，对新环境适应时间较长。”另一条标注“适度挑战”，曲线初期有小的波动，但整体上升更陡峭，注释：“在安全支持下经历适度新环境刺激，社交主动性提升，适应能力增强，情绪表达更开放。”
“李教授特别强调，”林森说，“这不是说一定要参加节目。而是说，星星需要有计划地走出舒适区。节目只是其中一种方式，而且可能是相对专业的一种方式，因为它有系统的设计，有专业的支持。”
苏慕言的手指轻轻摩挲着那份预测图。
那些曲线和数据，把抽象的问题变得具体了。
他不是在“保护星星”和“伤害星星”之间选择，而是在“缓慢成长”和“加速成长”之间权衡。
“那风险呢？”他问，“即使节目组专业，即使任务安全，但是播出以后的舆论呢？网络上的声音呢？”
林森似乎就在等这个问题。
他翻开笔记本的最后一页，上面是一个完整的舆情应对方案。
“这部分我分三点来说。”林森重新戴上眼镜，进入工作状态，“第一，舆论预判。基于你目前‘国民哥哥’的形象，以及星星已有的公众好感度，正面评价预计会占80以上。可能出现负面声音集中在：过度曝光对孩子不好、你们在作秀、星星被当成工具等。但是这些论点很容易反驳，只要我们把握好一个度。”
“第二，应对策略。”他指着方案图，“播出前：通过你的社交媒体和权威媒体专访，明确传达理念，这是记录成长，不是制造童星；这是家庭的旅行，不是商业的表演。播出中：严格控制内容走向，确保所有片段都符合温暖、真实的基调。播出去以后：对任何恶意的攻击，团队第一时间法律介入；同时引导粉丝理性讨论，不控评但是管理氛围。”
“第三，最重要的，给星星的‘防护服’。”林森加重语气，“录制期间，星星不接触任何网络评论。播出去以后，如果她问起，我们只给她看精选的正面反馈，那些夸她勇敢、可爱、有爱心的评论。至于负面声音，在她成年之前，她不需要知道，也不需要承受。”
他看向苏慕言：“我们无法让全世界都喜欢星星。但是我们可以建造一个过滤的系统，只让善意的、建设性的声音传到她的耳朵里。等她长大了，心理足够强大了，再让她自己去看真实的世界。”
苏慕言缓缓靠回了沙发背。
林森的分析太全面了，全面到他几乎找不到反驳的点。
每一个顾虑，林森都想到了对策；每一个风险，林森都评估了概率。
“所以你的建议是？”苏慕言问。
“我的建议是，试一试。”林森诚恳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