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上午，工作室
第二天上午九点左右，林森比约定时间早到了半小时。
他手里提着两个厚重的文件袋，还有一个笔记本电脑。进门时，苏慕言正站在落地窗前喝咖啡，背影看起来比昨天更疲惫——显然又是一夜未眠。
“早。”林森放下了东西，走到咖啡机前给自己倒了一杯，“还是没睡好？”
“眯了一会儿。”苏慕言转过身，眼下有明显的乌青，“给陈树导演发消息了？”
“发了，约的明天下午两点。”林森端着咖啡在沙发上坐了下来，“不过他让我先跟你沟通一下。说你的那些条件……有一些他们需要内部讨论，有一些可以立刻答应。”
苏慕言在他的对面坐下，语气有一些生硬：“如果不能全部接受，就没有谈的必要了。”
“慕言，”林森放下了咖啡杯，神情变得很严肃，“你先别急着下结论。我今天来，不是要劝你接受或者拒绝。我是想跟你做一个全面的分析，关于这件事所有的利弊。你听完之后，再做决定。”
他打开第一个文件袋，抽出一叠资料：“这是我过去七十二小时做的功课。不光是关于《宝贝独立了》这个节目，还包括他们整个制作团队、背后的资方、过往的所有争议和口碑。”
苏慕言没有接话，但是目光落在了那些文件上。
林森翻开了第一份文件，那是制作公司“青禾文化”的详细资料。
“青禾文化成立于2012年，创始人陈树和周洁都是传统电视台出身。”林森的语速平稳，像在做商业汇报，“他们做的第一个节目是《非遗传承人》，口碑很好但收视一般。真正让他们崛起的是《宝贝独立了》第一季，当时在没有任何明星参与的情况下，靠真实温暖的内容成了年度黑马。”
他翻到下一页：“这是他们近五年的财务报告摘要，我托金融圈的朋友弄到的。青禾没有上市，但是资金流健康，没有对赌协议，也没有过度的依赖广告主。这意味着他们不需要为了收视率而不择手段。”
苏慕言接过那份财务摘要，快速的浏览着。
确实如林森所说，这家公司的盈利模式很稳健，主要收入来自节目版权销售和谨慎的品牌合作。
“再看看这个。”林森又抽出了几份文件，“这是过去四季所有参与家庭的回访报告。我联系到了其中七组家庭，有些是通过朋友的朋友，有些是我直接上门拜访的。所有家长都表示，节目组兑现了承诺，孩子没有受到负面的影响，反而在社交、独立性和自信心方面有明显的提升。”
他指着其中一份手写的回访记录：“这个叫小远的男孩，第一季时五岁，有轻微的自闭倾向。节目录制后，他的妈妈说，他学会了用语言表达需求，开始愿意和其他的孩子分享玩具。现在小远上三年级了，成绩中等，但的交了几个好朋友。”
苏慕言仔细看着那些记录。
笔迹各不相同，有些还附有孩子的近照。
能看出，这些家庭是真心的反馈，不是模板化的说辞。
“我还查了所有关于他们的负面新闻。”林森翻到最后一页，“四年，四季节目的录制和播出周期，总共只有三条负面：一条是第二季时一个孩子摔了一跤膝盖擦伤，节目组被批评保护不到位；一条是第三季的剪辑争议，有观众认为某个孩子的镜头太少；还有一条是上周刚出来的，有人质疑第四季的农村体验环节是‘作秀’。”
他抬起头：“在娱乐圈，四年只有三条不痛不痒的负面消息，这意味着什么，你比我清楚吧。”
苏慕言当然清楚。
这意味着极致的谨慎和专业。
“所以你的结论是，”他缓缓开口，“这家公司和这个节目，值得信任？”
“至少从过往的记录看，他们是认真想做内容的，而不是炒作话题。”林森纠正道，“但是这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
他打开笔记本电脑，点开一个视频文件：“你看看这个。”
视频开始播放。
画面里是周洁，那位干练的制片人，坐在一间简朴的办公室里接受采访。
采访者似乎是某个行业媒体的记者。
记者问：“周制片，现在很多的亲子节目都在追求戏剧冲突，制造话题。《宝贝独立了》却反其道而行，强调真实和温暖。你们不担心收视率吗？”
周洁笑了笑，笑容里有一种经历过风雨的从容：“我们做第一季的时候，所有人都说我们是疯了。没有明星，没有剧本，没有冲突，拿什么吸引观众？但是我跟陈导说，如果我们自己都不相信真实的力量，凭什么让观众相信？”
她顿了顿，眼神变得认真：“我做电视二十年，见过太多孩子被当成节目的道具。他们哭，观众笑；他们出丑，收视率上涨。但是那些孩子后来怎么样了？很少有人去关心。我不想做那样的节目。我想做一个，等孩子们长大了，回头来看，不会觉得羞愧，反而会感谢的节目。”
记者追问：“但现实是，温和的内容往往不如有冲突的内容吸引眼球。你们怎么平衡？”
“我们不平衡。”周洁的回答很干脆，“我们选择做对的事，然后想办法把对的事做得好看。如果有一天，观众真的只看冲突不看温情了，那这个节目就不做了。但是至少到目前为止，每季的收视都在增长，这说明，还是有很多人渴望真实，渴望温暖的，这是真实的数据。”
视频到这里结束了。
林森按下了暂停键。
“这段采访的画面是两年前的，在一个很小众的行业论坛上。”林森说，“我找到它的时候，周洁已经拒绝了三次主流媒体的采访邀请。她说她不想说漂亮话，只想安心做事。”
苏慕言沉默地看着定格的画面。
周洁的眼神很坚定，那种坚定不是能表演出来的。